> “我?”江暮云无辜的指了指鼻头,说道:“我不想干什么呀。只是想为我们制造一点交集的机会嘛。哇,这粥看着就不错,我也想喝……”
“……”步幽晴再次无语。
青莲虽然气恼,但接收到小姐传来‘随他’的讯息也不敢怠慢,只得拿来另外一副碗筷,安排妥当后,才照例退下。
江暮云迫不及待的端起碗,连筷子都不用,直接喝了几口,还未咽下,便对步幽晴竖了竖拇指,以示赞叹。
“这粥熬的真好,我都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稠的白粥了。”江暮云边说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酱菜,西里呼噜,一碗热腾腾的白粥便喝下了肚。
步幽晴一早起来没什么胃口,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更加没了胃口,干脆放下筷子,看着他吃。
江暮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步幽晴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这时,他才想起:“啊,对了,我光顾着自己吃了,芙蓉糕要趁热吃才好呢。”
说着,便拿起一块芙蓉糕送到步幽晴手上,步幽晴早就被他一阵莫名其妙的攻势给弄得稀里糊涂,盛情难却之下,便小小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自唇间扩散开来,齿颊留香。
“怎么样怎么样?”江暮云屏住呼吸,等待着步幽晴的终极评价。
步幽晴没有回答,只是淡下眸光,扫向一脸期待的江暮云,觉得有些话势必要敞开来说清楚才行,说道:
“江公子,你我本就是陌路之人,男女有别,你三番两次闯入我的房间已是有为常理,同桌吃饭更是不合规矩,你若有什么需要,不妨直接和我说,也省得每回翻墙越廊了。”
这番话,步幽晴说得不轻不重,不明不暗,且句句在理,她相信,眼前这人能够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只见江暮云因为她的这番话,坐直了身体,无辜又郑重的看着她,问道:
“男女之间除了你情我愿,两情相悦,银货两讫,还有什么常理和规矩啊?我喜欢你,所以过来找你,正巧你在房间里,所以我便到房间找你,而我到你房间找你的时候,你又正巧在吃饭,我一早起来就跑去买糕点,买完便送了过来,一路跑下来,肚子饿了,自然也想要吃饭,这里面,有哪一条有违常理,哪一条不合规矩啊?”
“……”
步幽晴被他看似条理分明,实则无理取闹的长篇大论彻底击溃……
接下来的几日,步幽晴过的简直可以用‘东躲西藏’来形容的日子,可是,无论她躲在什么地方,躲在哪个角落,江暮云总是能够找到她,然后,便是一股脑儿的往她怀里塞东西。
有点心、陀螺、皮影、糕糖、手工物件……只要是长安街上能够买到的稀罕玩意儿,他几乎都送到了。
步幽晴被他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搅得一头雾水,到最后,连带平日的淡漠都摆不上脸面了,每当江暮云口若悬河,热情洋溢大讲特讲的时候,她总是告诫自己休要理会,但那人却每次都能抓准时机,说上一两句惹人发笑的话,或者干脆身体力行,把说书的段子很滑稽的表演出来,使人不得不注意,步幽晴虽然无奈,但对这个人,不服不行。
尽管心里不愿承认,但有江暮云在身旁陪伴的日子确实很热闹,也很容易忘却一些事。
就像此时,天色将晚,江暮云已经离开。
桌上散放着一些他今日带过来的‘交集’,裹着糖浆的糖葫芦,成套的坊间话本和一只五彩风车。
步幽晴直到这时才肯放下手中的沦为摆设的书,自躺椅上立起,来到亭子中的小石桌旁,拿起那只五彩风车,苍白的手指轻轻抚上颜色脆亮的油纸,湖上吹来一阵微风,风车借着风力旋转起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闪亮一片,五彩缤纷。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曾给她买过风车,就是没有风,她自己也能把风车吹转,乐此不疲的吹……
“小姐。”青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入亭子,垂首恭敬的说:“福爷那里有事禀告。”说完将手中一封封蜡书信递至步幽晴手中。
“……”
步幽晴贪恋的深深剜了几眼五彩风车,心绪稍整后,将风车放在小石桌上,修长手指拆开信件,从头至尾草草过目一遍后,手指略微颤抖,仿佛那薄薄的一张信纸重过千金般,清冷的目光中阴沉毕现。
“知道了。”
通常当小姐说‘知道了’三个字以后,青莲都会立刻退下,但今日她却没有,只见她抬头看着步幽晴单薄的背影,温和说道:
“小姐这几日没有去雪域轩。”
青莲话中的含义,步幽晴听懂了,但她却选择沉默以对,良久后,才又低头扫了一眼小石桌上的东西,说:
“烧了吧。”
“小姐要烧什么?”青莲不明其意,遂问道。
“明日天亮,便在我的院中点起篝火,把他送的所有东西都搬到院子里,半柱香烧一件……”步幽晴面无表情,目光阴沉的吩咐道。
青莲默默看了一眼步幽晴,目光柔和深邃,仿佛包容着浩瀚海洋般,她没有多说一句赘言,只一个“是”后便爽利退下。
步幽晴深吸一口气,但肺中的空气却依旧稀疏,是了,这种呼吸不上,压抑闷堵的感觉才是会与她相伴一生的,无论短暂的顺畅有多么真实,最后终究会化成锥心之痛,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剔骨剥皮,抽筋洗髓……那种痛,以她这渺小之躯还能承受几回?
“来人!”
心思恢复清明的步幽晴独立湖心亭中,四面水域也只有她一人而已,却不知这一句‘来人’是对谁说的。
可就在此时,原本波平如镜的湖面竟奇迹般的泛起涟漪,以五步为一圈,很快自水廊两侧浮出八名黑甲黑面的人,个个高大魁梧,漆黑的鱼鳞软甲包裹于身,油黑发亮,头面处均以墨绿纹绘遮了面容,他们的右手均持有一把银月金钩戟,状若玄月,冷锋暗藏。
这八名黑甲卫士动作齐整的踏至湖心亭外,气势雷霆的对步幽晴屈膝行礼。
“城南翠微阁。”五个字,冰冷如霜。
黑甲卫士自然明白这五个字所代表的意义,领命后,一如来时那般,以雷霆之势,迅速消失于整个天地,带走一切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既然事情被掩盖在她看不见的无底深处,意外的发现彼此间竟然有着如此震撼的牵连,那她就只能以这种方式去挖掘了。
步幽晴眸中阴狠乍现,波诡云谲……
8
8、交锋(一) 。。。
明黄色调的佛堂内点燃无数根蜡烛,幽幽摇摇中不住传出念诵与木鱼声。
德宗皇帝身着丝锦宽袖龙袍,富贵显赫,左手执念珠,右手敲木鱼,双目紧闭,神态安详,虔诚恭谨,口中默念佛经。两鬓虽已现斑白华发,但容泽富态,丝毫不显老去。
他挺直背脊跪于一尊半人大小、金雕玉琢的普贤菩萨像前,诵经念佛,他的身后台阶下,也跪着两个人,分别是枢密院使左玉卿与太师楚方寕,只见他二人俯身向前,背向天,恭恭敬敬的跪等吾皇礼佛完毕。
德宗念完通章佛经,缓缓睁开细长的双眼,眼神邃宁深远,又包含着帝王的无上威严。
“朕听闻……”德宗低沉的声音自佛堂中散开:“户部支出有些吃紧,怎么,地方上的经年赋税仍不够吗?”
“臣等有罪。”两位人臣未语先请罪。而后,只听太师楚方寕开口道:“我大晟朝经年赋税充足,皇恩浩荡,德沛天地,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国库理当充盈。”
“哼!既是如此,怎会有开销吃紧一说?”德宗双手负于身后,唇上两撇胡子更显华贵。
“启禀圣上,臣以为……”楚太师想要解释。
却被吾皇截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