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没有像往常一样骂他,只是有些发怔的回过头来,颤抖着问,"他……刚才好好的落地了吧?"
"是啊……"小厮摊摊手,原谅这时候班主的智慧,他却仍旧不放心,抓紧他,"他真的平安落地了吧?""是的是的,他一点儿事也没有,你放心好啦!"小厮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他终于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抓着他的手,然后看了他半天,忽然道:"你愣在这儿是干什么!还不滚去倒水!""啊?是……"小厮拎着壶,无奈的要走开,却听身后的人有喊:"等等。"小厮小心翼翼的回头,"您还有什么吩咐?"他看了他半晌,微微哑着嗓子,"喂,先给我倒一杯。"
"端的是莺也消魂,燕也含羞。蜂与蝶花间四友,呆打颏都歇在豆蔻梢头 ……"他一边唱着一边轻舞水袖,当真是一副好嗓子,也当真好功夫,那一颦一笑,一舞一动,风华无限。
他倚在后台,看不到他的动作,然而他不想动,他听着台下人激烈的喝彩,觉得心里满满的,要溢出来的笑容。那是行云,优秀的绝色的,他的行云。
"喂喂!快来人给我倒一杯水!""叫那个卸妆的赶紧给我过来!""这儿也太热了吧,谁干的!"他气势汹汹的才一走进来就骂人,特别有精神的表情映衬着他额上的汗珠,他紧咬着牙,恶狠狠的骂,"人都死光了吗!一个个都杵在哪儿干什么!没听见我说的?!"一个问句当即提升了两个声调,然而今日大家当真静的很,甚至没有人小声低语。
他看他扯开嗓子骂,清洌洌的,然而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反而特别乐呵的抱着肩膀,就那么一直一直看着他。不用班主再吩咐什么,闲杂人等一概退了出去,留下这个空间。
"喂!怎么又剩你了!我不待见你,不想让你给我卸妆!"他扭头拉开椅子坐在那儿,抬手满不在乎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或许是他太用力,那胭脂有些被擦开来,弥漫在额上。
他走过去,真的没有动手给他卸妆,只是双手按在他的肩上,慢慢变得很用力,行云能感觉到微微的痛,和那手上的热度,真温暖。
他的声音真的与他完全不同,那么低沉而悠扬的飘荡起来,如同他那时甩起来的袖子一样,"行云,行云。"他每每高兴起来的时候都会这样叠声叫着他的名字,然后眯起眼睛来咧开嘴笑,"你看着你自己,你看着,你真棒。"
行云抬起眼睛盯着铜镜里映出的人,有些陌生,又透着些许熟稔。被油彩重重描摹过的脸被他刚才弄得模糊起来,只有那一双眼睛,被鬓角撑着高高的挑起来,画着精细的眼线,那眼里的神情,他看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你、你看到了么,我成功了,我能做到的……你们都看到了么!咳咳咳咳咳……"他才一高声说话,便咳嗽起来,咳的弯下腰去,他连忙拍着他的肩背,"看到了看到了,我一直在看,我就知道你能行。"
"嗯,我能行的,咳咳咳。"行云一边说一边咳了起来。他皱起了眉,"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可能刚才边唱边跳的……"他没说完便住了嘴,他也知趣的没接下去。
行云却看着镜中的自己看到笑起来,那样舒展眉角的笑起来,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过了。
他早已经习惯了他斜眉冷眼总带刺,永远不会好好的跟他说话,敏感的多半时候都不知道他又触痛他什么了。这笑让他想起行云还小的时候,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戏班,那时他还是跟在父亲身后学习的小少爷,漫不经心间不知道父亲跟他说了什么,就让这个少年如此欢快的笑起来。
那时他……真好看啊,演戏还未褪下的妆容也遮不住他的眼角眉梢。或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底里隐隐就存着这样的愿望,想要让这个少年,永永远远的这样笑着。
坐在椅子上行云渐渐的蜷起一条腿,将头抵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的很乖的样子,他想象着他的脸谱之下该是一张眷秀的脸,此时带着祥和的表情,或许还有一点点的笑。
"喂……你说,总有一天,我也会老,你也会老,我们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是吗?"
"是啊,谁都有那么一天,或早或晚。"
"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还会在我身边么?"
"我会。"
"那……等有一天岁月忘了我们,你是否愿意陪着我呢?"
"当然,我永远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又唱又跳到底会不会咳嗽……咳咳 就当是行云身体的确是不如从前了吧
☆、三>
过了很多天,行云的喉咙还没有恢复,总会低声的咳。他不敢让他再演什么了,也就偶尔传个场,演个小角色,即使这样他还是在后台颐指气使,霸道的不能行。他也就那么看着,就愿意这样宠着他,任他做任何事,只为了看看他弯起嘴角时的小小得意。
与此同时的是戏迷们对行云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俨然有他才红起来那时的势头。行云很高兴,坚持着要一出戏,他一向拗不过他,任他去唱。唱的是一曲《梁祝》,他演的祝英台,依旧是那么凄婉又那么美丽。曾经的相识相伴读书是有多么快乐,其后的生离死别就有多么撕心裂肺。
他没有去看,他站在后台,被他□了眼圈,然后把看到这一幕的小厮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是等散场了他下去张罗,混在观众中听着意见,却听到了一句"今天不知怎么,行云他多了好多举袖的动作啊",他一怔,再也顾不上什么的跑回后台,然后看到了他倚在椅背上咳的痛不欲生。
"你再这样糟践自己,我就把你头割了去喂狗!"他恶狠狠的说着,手下一个用力,忽听行云"嘶"的一声痛呼,他赶忙低头小心的拆下发簪,"怎么?弄痛你了?"
"反正我的头都要去喂狗了,你还管我疼不疼。"他凉凉的说着,抬手整理着面颊上的脂粉,眼角高高挑着。他气的一把丢下发簪,背过身去不理他。
"……喂。"行云试图自己弄好他的头发却没有成功,叫了一声却见那个男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又吊起眼角去瞅他,"喂……你是小孩子么?还要我去哄?咳咳。"从行云嘴里听到指责他是个孩子的话他真的是很无奈,只得扭身接手,"你才是个孩子!任性!看把自己给折腾的,你就不能给我省省心。"
"别说的你跟我爹似的。"行云白了他一眼,抓过一旁的茶杯就悠然喝茶让他去整他的头发,他的妆容已经淡了很多,只是在他面前他从来不完全卸妆。
他恨恨的咬牙,"你要是我儿子就好了!不听话就一巴掌打过去,打到他再也不敢跟我顶嘴!""哈哈……咳咳。"行云忍不住笑了,被他揪住头发只能微微侧过头,嘟着嘴学起来,"呜……爹爹太凶了,爹爹坏,我不要——"话才道一半却被他吻进唇里,手掌在他头后紧紧扣住,加深这个吻。
行云的脸色泛起红来,呼吸声也加重,他离开他的唇低声呢喃,"你真可爱……"
"滚!"行云忽然变了脸色,一脚踹开他,"你才可爱!你他妈全家都可爱!""哈哈哈!"他高声笑起来,又探过身去凑近他,吻了眉心又吻眼角,手指在他眼角掠过,轻柔的抚摸,眼神忽然沉了沉,"行云……你听我说。"
"嗯?"他低声应,婉转飘扬。
"这里……"他摸摸他的眼角,尽量放平语气,"有了细纹。你是真的不再那么年轻了,听我的话,别再不顾自己的身体了好吗,好好休息一下,还有我在呢。戏班又不是没了你不行,上个月才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就挺不错,已经开始独自演一出戏了,反响也是很好……"
他说着说着就说多了,他对待行云总是小心翼翼的哄着宠着,从来不跟他说戏班子里让人烦心的事,而他也并没有什么好友,人心险恶,让他很多话都憋进心中,今日一说便忘记了顾及行云的心情。直到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那眼中冷冷的神色才将他惊醒,赶忙闭住了嘴。
然而行云就那么看着他,没有立即就大骂起来或者冷嘲热讽反而让他不放心起来,只怕他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果然,才片刻,行云直接就说:"我明天要演老生。"
"行云!"他惊怒,行云却转过了头,"不是老么,那演老生总行了吧。"
"行云你别说气话好不好?"他握住他的肩,摇摇头,"刚才算是我错,你不要……"
"你当我在说气话?"行云扭过身来看他,那语气不阴不阳的,神色却是平静,"我可没有,我明天要演老生。"
"你……别拿这个闹脾气,你演不了老生的。"他耐下心来劝,只当他是个孩子。然而他这么一说行云脸色却更差,抬起脸来直愣愣的看着他,"凭什么我演不了?咳咳……"他说着还在低低咳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