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娴并无说话,只是低头摆弄了下弘历腰间垂下的香囊,已然有些旧了。弘历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的那个香囊还未绣完?”
静娴的心一颤,微笑着说:“静娴尚在病中,爷不怕此时绣的香囊沾染了晦气吗?”
两人漫步往静娴的房中走。
弘历满不在乎的说:“哪里有这些规矩呢?”
推开房门。静娴心中不是滋味,她将晕染了白玉兰珐琅的锦盒打开,拿起那个早就绣好的香囊递给了弘历。
静娴替弘历佩戴好新的香囊,她明明看见旧香囊的背面绣了一个心字,红色的绣线混着金丝线分外耀眼,弘历把它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静娴心中如五味杂陈,若那一日,她不是因着香囊一事去沁雪处,便不会没了他们的孩子,她希望弘历系上这个香囊,如同与她共同祭奠他们的孩子一样,而弘历终是不舍富察•;墨心。
静娴表情僵硬了下,说道: “爷回去吧,我要歇息了。”她边说边要把弘历往外推。
“我便在这里小憩一下。”说罢,弘历伸腿踢上了半掩的门,不顾静娴的挣扎,坏笑着将她抱起走向床榻。他紧紧地环着她的腰,下颚顶着她的额头,闻着熟悉的发香。看着怀里稍稍拒绝的静娴,弘历沉沉的说了句:“近日太累了,我只是小憩一会儿就好。”
他怎会不知她心里吃味,只是墨心的心意,他也不能错付。他拥着她沉沉的进了梦乡,他梦到墨心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她愿意傻的忘记还未有来得及相见的孩儿。只要有那么一刻,她感觉他有一点点爱她,她便是知足的,然而还未来得及多想,就被他口中呢喃的“墨心”把一切惊碎,她闭眼假寐,心中庆幸是蜷在他怀中,脊背紧贴着他胸膛。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9章 (八)山雨欲来风满楼
延喜宫中,裕妃倚在贵妃榻上假寐,榻旁的紫檀镂空小桌上的琉璃盏与她头上的九钗凤相映成辉。微风卷起绣着大朵翠兰的裙角,弥漫一室幽香。月莱手捧精致的红锦盒小步进入内殿,看见要自己禁声的香盈浅浅一笑,随后转身欲出。
“进来吧。”乍然想起的声音如空谷幽兰,碾碎一室宁静。
“月莱不好,扰了主子歇息。”月莱垂眸望着榻上欲起的裕贵妃施礼。香盈将团福暗纹绛紫的团垫倚在裕妃腰后,漫步至前接过月莱手中的红锦盒奉给裕妃。裕妃轻巧打开,盒中一枝并蒂莲宛然盛开,裕妃将其拈起,暗红的蔻丹艳过并蒂,她眸光一闪,花开并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折下了其中一朵大的,将另一朵放置盒中,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月莱,冷冷道:“物归原主”。
裕妃心里盘算着,且不说其它阿哥,仅弘历与弘轩就是两个让人头疼的,“弘轩一棋,弘历一剑,旗鼓相当,且试天下”这是她无意中听见宫女太监私传的话,弘昼偏偏就是个不成器的,诗词歌赋,音律书画,虽说都通晓,偏偏是没有一样精通。她边盘算着边心烦的蹂躏着手中的并蒂莲,狡兔也有三窟,如若现在不未雨绸缪,事情轰然而至时怕只能缘木求鱼了。
裕妃对月莱低语几句,摆摆手将其潜退。
将至十月,金风飒飒,四阿哥府中,静娴在沁雪房中,两人难得悠闲地绣着丝帕,静娴的丝帕上一朵蝶戏水仙,活灵活现。花梨纹的紫檀木桌上两盏香茗,悠然飘香。溪薇与宝月见到门前之人刚要福身,门前之人微微一笑,将食指放在唇前示意两人不要出声,她悄步走近,缓缓道:“品香茗,赏锦花,两位姐姐如此雅兴,怎的不叫上柔儿。”苏佳柔儿乃雍正时入侍四阿哥藩邸,为格格(庶福晋)。
静娴与沁雪闻声,抬头见溪薇与宝月在一旁抿嘴不言,柔儿嘟着小嘴站在两人面前假意怒嗔。静娴瞥了一眼宝月,对着柔儿莞尔一笑:“我与雪姐姐不过打发日子,柔妹妹锦瑟年华,怎能如此糟蹋了?”
溪薇已将沏好的茶放在柔儿桌前,柔儿浅尝了一口,缓言:“若是每每都有‘舒城兰花’奉上,我当真愿意舍弃了锦瑟年华。”
沁雪将手中的丝帕放下,也轻抿了口茶,她笑着说:“舒城兰花是前些日子裕妃娘娘赏赐的。”复言:“妹妹倒如此好贿赂。”她假意扭头看向静娴:“你我可要小心了。”
柔儿急的满面通红,忙解释道:“我自是说不过两位姐姐,但柔儿对姐姐们坦诚相待,定是会与姐姐们同甘苦共患难。”苏佳柔儿性子单纯,自从入侍府中,每每与金凝斓口舌之争时都是静娴替其解围,久而久之,不免与静娴、沁雪走的近些。
静娴听着沁雪刚刚的话不似那么简单,好似有意试探柔儿。但听着柔儿如此信誓旦旦。静娴对着柔儿安慰一笑:“雪姐姐逗乐子的话妹妹何必认真。”
柔儿娇笑着,拽着静娴的袖摆:“还是娴姐姐好。”她轻叩着茶盖,婉言:“我刚刚在园子遇见了花瓷,她正奉福晋之命取了安胎药送给媛庶福晋。”
静娴微微吃惊,刚挑起的针便扎到了食指,她忙含在嘴中。“妹妹(姐姐)没事吧?”沁雪与柔儿齐齐出口。两人见静娴摇了摇头,安下心来。
沁雪疑惑着看着柔儿:“庶福晋可是有了身孕?如此竟是与福晋有身孕的时间不相上下。”
柔儿点了点头,无奈道:“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此情此景,姐姐们还要如此消磨日子。”
三人叹息不语。
沁雪甚是避讳在静娴面前提及府中福晋格格们有身孕之事,奈何不知者无罪,她又不能怪罪柔儿。待柔儿别后,她只得婉言安慰静娴。她看着静娴飞针走线将最后一针收尾后,不禁赞叹:“‘花随玉指添春色,鸟逐金针长羽毛。’妹妹的刺绣当真巧夺天工。”
静娴付之一笑。将丝帕展开细细观看:“山水仙寓意美好时光,欣欣向荣,如此最适合柔儿不过。”静娴望着沁雪微微一笑,复言:“红月季象征真挚纯洁的爱,我也正打算着为姐姐绣一条丝帕。”
沁雪笑逐颜开:“妹妹有心了。但甭为我浪费了这好时刻,你倒是为自己想想。”
静娴若有所思:“‘朱栏明媚照黄塘,芳树交加枕短墙。’西府海棠便是再适合我不过了。”
沁雪笑容凝住,西府海棠花语为单恋,静娴终究是对弘历用情太深。
静娴看见沁雪眼中深邃,忙转移了话题:“姐姐为何今日试探柔儿?”
沁雪将各种丝线放在绣篮里,慢条斯理道:“裕妃自不会单单送我舒城兰花,想必各位庶福晋都有受过裕妃的礼。可巧是柔儿禀性纯良,裕妃才未放在眼中。皇上子嗣中能继承大统之人莫非四爷与七爷。可无论谁继承大统,她的日子想必都不如现在舒适,来日位份也不过为太妃终寝。可若是能依靠着四爷或七爷身边宠爱之人,日子总是可以稍稍如意,来日加封赐号也不为过。”她将未绣完的丝帕也放在绣篮中,捋了捋袖摆,复言:“府中众女子且勾心斗角,若是日后有幸封嫔封妃,可想日子如何难过。此时当真要摸透人心,日后才不免被人陷害。”
静娴怅然若失,自己身为皇后的侄女,又为熹贵妃庇护,终究是与裕妃结下了梁子,她缓道:“姐姐思虑周全,裕妃未雨绸缪,我们日后定要小心行事了。”
沁雪微微点头。
天色渐暗,静娴望着回廊中那渐渐褪色的红灯笼胡想着自己前世究竟做了多少坏事,何故今世偏偏不如意,她心中不免羡慕着两位富察氏。
京城的秋天十分短暂,转眼已是入冬,几个月来,府中相安无事,眼见着两位富察氏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静娴觉得碍眼,平日里也只是去沁雪及柔儿那里坐坐。
昨夜飘了些轻雪,清晨醒来,园中白雪皑皑,极是刺眼。干枯的树枝上缀着团团白雪,远远望去,如一团团绣球花,甚是惹人喜爱。宝月见静娴站在窗前,忙将银色缀着木芙蓉的锦裘披在了静娴身上:“主子身体本就畏寒,如此着了凉落下病根怎么办?主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
静娴将身上的锦裘紧了紧,回眸对着宝月一笑:“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