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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娴颔首,弘轩已经多日未来寺中,以弘轩的为人若是知晓她回府的时日,定会相送,想必今日……
两人沿着石阶继续前行,转弯后,透过枯枝但见一人站在梅树前,一袭淡青的锦裘在银白之间格外显眼,静娴拉着沁雪的手,眼中含笑道:“这是我师父。”
沁雪放慢了脚步,半晌未语。
子乔转身间正见静娴几人迈上最后一级石阶,他本欲上前打个招呼,却盯住眼前那一缕幽粉不舍得移动,他怕又是一场清梦,她眼眶微红,紧抿双唇,放佛一切又回到了往昔,她嘟着嘴拽着他的衣襟问:“清寒,你为何喜欢赏梅?”“因为看到它便想起你。”“那若与我长相厮守,便不必赏梅了。”“若能与你长相厮守,便与你一起种梅、赏梅。”“那若不能……便每月十五去念安寺见面。”如今多年未见,她看见他痴痴的站在梅树前,傻傻的像是等待一个未完的结局,她品味着嘴角流进的咸味,前尘往事一起浮现在脑海,“从别後,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如今他还站在原地,可她早已不知所终……
静娴望着两人的神态,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来寺中许久,从未见师父题诗作画,就连教她古琴时也只是言传,她不敢相信,但看着沁雪的神态,两人的眼神,她终于不得不相信,师父便是沁雪口中封笔的大清才子慕清寒。静娴忙潜退了旁人,悄悄让几人在旁边把风。她在一旁站着有些尴尬,便摸了摸头,转身对两人说:“我先下山(www。kanshuba。org)看书吧妆容。”静娴迈下了几级石阶,但又忍不住回眸望了眼亭旁石阶上的两人,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们两手相扣,相偎相依,她悄声吩咐着溪薇与织锦几句,便忙拽着落微下了山。
沁雪依偎在子乔怀中轻轻问:“你怎会在这里?”
子乔淡淡一笑,望着脸上挂满泪痕的沁雪道:“养父、养母相继过世,我便随空云大师到了寺中。”
沁雪心中一紧,问道:“在寺中可好?”
子乔笑了声:“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
沁雪了解清寒的性子,他如此执着的一个人,他的一生终究是被自己耽误了,自己是何其幸运的一个人,这辈子能让他倾心相许。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都是多余的,她只想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她本想问问那日在念安寺射箭之事,但转念一想,她的他从不会做出如此鲁莽的事情。
静娴回到房中,见落微神色恍惚,便自己换了身罗衫,轻轻拍了下落微的肩膀。落微勉强一笑,便扯动了眼中的泪:“先生这样的男子只有雪主子那样的女子才能堪配,是落微痴心妄想了。”静娴用丝帕擦了擦落微脸上的泪,未语。
静娴见落微悄悄收拾着包袱,便只身一人走出了房间,她站在满是枯枝的桃花林中,摇摇望去,忽见那几株梅花若隐若现,她终于知道师父为何总喜欢站在这里远眺,怪只怪自己不善于观察。她叹了口气,自己碎碎念“人生自是有情痴”。
“你又感叹了?”静娴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她忙拍了拍胸脯,不回头也知晓此人定是弘轩。她故意说道:“王爷早已知道了内情,当然不会感叹。”
弘轩爽朗一笑,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怎能不守口如瓶?还望静娴莫要怪我欺瞒之罪。”
静娴浅笑:“刚刚是与王爷开玩笑,静娴恭喜王爷荣封之喜。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聚,望各自珍重。”
弘轩一笑,心中难过。天色沉沉,两人忙向房中走去,路上正巧遇到下山的沁雪与子乔,四人并排而行,男子风度翩翩,女子婷婷玉立,当真是两对璧人。
子乔见到静娴欲收起的梅花落琴,神态自若道:“离别在即,我便以一曲高山流水》赠别吧。”
静娴面露惊讶,沁雪神态自若,弘轩一幅翘首企盼的样子。子乔落座,调了调琴弦,缓缓抚琴,韵律便缓缓流出,旋律不断跳跃,如高山之巅,云雾缭绕,清澈的泛音掠过,如溪落山涧,韵律悠扬,如行云流水,接连的几个滑音,猛滚,如惊涛拍岸,七十二滚拂流水,如余浪击石,尾声旋律由低上扬,流水潺潺,曲尾,收音,几人面色各不相同,子乔从容抚弄了下古琴,将其收起。
静娴此时才知,自己竟不如师父一半的琴技,沁雪面色绯红,眼露倾慕之情,弘轩朗声一笑,击掌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子乔一笑拂过。
窗外已是乌云沉沉,几人不敢再耽误时辰惹人怀疑,收拾好了包袱忙向山下走去,沁雪的步伐缓慢,每走几步,便会回头遥望,她看见他屹立在寺顶,像是一棵坚韧不拔的青松,她眼中含着泪,他的话还在耳旁回荡“你若安好,此生夙愿”。
第19章 (十八)再回首我心依旧
马蹄在地下打着滑艰难的行走,厚厚的帘子虽然遮住了马车上的缝隙,但静娴和沁雪仍旧感到寒风习习,弘轩的马车紧跟在其后。静娴和沁雪在马车里紧紧依靠在一起,静娴心中有些疑惑,她望了望心情渐渐平缓的沁雪,道:“敢问姐姐,大清的才子名为慕清寒,为何师父名讳为子乔?”
沁雪浅浅一笑,道:“子乔是他的表字,此前便极少人知晓,现如今恐怕他是想隐姓埋名吧。”
静娴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个中缘由,这时,马车突然停下,外面是弘轩的声音:“宝亲王府就在前方了,轩便不亲自护送两位福晋了。”
静娴与沁雪撩起帘子,静娴淡淡一笑,唇前便氤氲成一缕白色的呵气:“有劳王爷了,雪天难行,王爷珍重。”
弘轩点头,敏捷的跳上马车,径直往荣亲王府的方向奔去,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寺中他们是知己,可以直呼名讳,寺外她便是宝亲王的福晋,而他……不知是谁的王爷。
天色渐暗,马车摇摇晃晃终于达到府邸,车夫掀帘,两人缓缓下了马车,静娴抬头望去,门前檐下挂着几只红灯笼,明黄的光晕晕染在周旁,显得喜气洋洋。她还记得弘历以前是为她所挂,而今日,终于为她挂起,她望着那耀眼的红,心里却不似从前那般抵触了,此情此景,不得不想起那句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她颔首,紧了紧头上锦裘的帽子,心中砰砰乱跳,沁雪看见静娴踟蹰不前,忙指了指前方,静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漫天清雪中,落绯撑伞站在一旁,伞下的她双手攥着丝帕捂唇而泣,玫瑰粉的锦裘包裹着娇小的身姿,静娴忙向前方走去,她看见锦裘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喜极而泣,紧紧拥着柔儿,缓儿,有些责备道:“天寒地动的,都快是做额娘的人了,还不当心自己的身子。”
柔儿面上露出母性的慈爱,缓缓抚了抚突起的小腹,柔柔道:“知晓姐姐要回府,我心急如焚,又怎能安份在内堂中等候?”三人边说边向内堂走去。内堂中,富察墨心披着浅紫貂裘,袖口露出精致的依兰花纹,金凝斓与几位不相识的女子站在一侧,微微福身,静娴心想,弘历这几年果真娶了几室妾房,好在弘历并未在内堂,这倒让静娴松了一口气,她福身对着墨心一笑,慢条斯理:“数年未见,福晋风华依旧。”
墨心虚扶了一把福身的静娴,含笑望着她道:“妹妹还是如此能说会道,我瞧着妹妹更加明艳动人了。”说罢,她望了望身旁站着的众人。静娴也别过头去望着眼生的几人面露疑惑,凝斓不语,忙眼神示意两人自报家门,静娴瞧着凝斓的心性倒是比以前沉稳了些。“妾身黄氏非烟见过侧福晋。”“妾身兆佳玉如见过侧福晋。”静娴见黄非烟一袭淡黄绣着梨花的锦衣,落落大方,她佩戴的并不是昂贵的首饰,只是发间一只红玉满芳簪有些显眼。而兆佳玉如一袭浅绿色的缎面宫装更加素净,鬓发零星用花钿点缀,颔首低眉,恭恭敬敬。静娴仔细略微观察了一番,忙对两人道:“自家姐妹,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