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将暖手炉放在了膝上,对静娴道:“王爷去宫中想必酉时才能回来,我与众姐妹便代王爷为妹妹接风洗尘了。”说罢,她便要吩咐着下人摆设晚膳。
静娴缓缓一笑,疑惑问:“怎不见媛姐姐呢?”
墨心宛然开口:“雪媛染了风寒,不便相见,现如今在房中歇息。”
静娴望了眼众人,道:“静娴在寺中常常粗茶淡饭,静心礼佛,福晋亦是礼佛之人,想必感同身受,如今,媛姐姐身染风寒,王爷又身在宫中,我们怎忍心独乐乐,不如待媛姐姐身体康健,众人齐聚,何乐不为?”
墨心面上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妹妹舟车劳顿,可先行回房歇息,改日姐妹可再齐聚。”
静娴冲墨心感激一笑,福了福身,眼角稍稍望了眼沁雪与柔儿,便与落微缓缓向房间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一切如旧,浅浮雕莲花的楠木床,锦葵紫的曼帘,虽然房间已经打扫过了,但仍旧可以在罗兰香中闻到一丝潮湿的霉味。落微整了整床铺,回首小心翼翼的将梅花落琴放在琴架上,对静娴道:“主子可是要用些晚膳?奴婢这便去吩咐。”
静娴摇了摇头,对落微道:“备下些雪姐姐与柔儿喜欢的小点心。”落微会意,忙出去准备。
顷刻,听见轻微的敲门声,落微忙去开门,静娴见是沁雪与柔儿,忙上前扶着柔儿缓缓走近火盆旁,柔儿娇笑着道:“姐姐刚在福晋面前的一番推脱之词,让柔儿好生佩服。”
静娴将珐琅白玉兰的暖手炉放在柔儿怀中,抿嘴一笑:“我又与她们不熟络,何苦坐在一张桌上浪费唇舌,昔日那是被逼无奈,今日可要自己做主。”
沁雪搓了搓双手,放在火炉上沾着热气,望着静娴道:“妹妹一举,倒是给了他人一个下马威呢!”
静娴挑眉疑惑:“哦?姐姐是说黄氏与兆佳氏?看她二人倒不像惹是生非的人。”
沁雪从苍兰白瓷碟中拿了一块点心递给柔儿,又对静娴说:“黄氏来府中比兆佳氏早些时日,她做事条条有理,对府中众人从未失过礼节,也就是这样的性子,倒让我觉得她不似平日里看见的那般寻常,若说那兆佳氏倒简单些,她平日里谨慎小心的很,倒是一眼可以望穿的人。
静娴看着柔儿的吃相,悄悄掩口而笑,她喝了口茶,复道:“日子长了,自然就见分晓了。”几人围在火盆旁有说有笑,直到柔儿打着呵欠,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静娴才舍得让两人回房。她心中想着,怀有身子的人是困乏的很,如今还未过戌时,便吵闹着困倦了。她本想蜷在床榻上翻些书卷,但仔细一想,还是等等他吧……
织锦叫醒静娴的时候,她已是昏昏沉沉打着瞌睡。落微忙为静娴梳洗换装,静娴钻进暖暖的被窝中,火盆就放在侧旁。落微端起铜盆出去的时候,险些将盆里水洒在了弘历身上,她赶快福身谢罪,弘历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吹出一个“嘘”字,他轻轻推开门,织锦见状,悄声退出。静娴看见床榻旁的两盏烛火并未熄灭,又听见细碎的脚步声,她心中猛然一抖,不敢睁眼,但不争气的眼泪却从眼角流出。
弘历站在床榻前,看见她背朝自己,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儿。他俯身,轻轻抬腕,手指想要拂过她的额头,犹豫间,看见她的睫毛微动,他又偷偷收回,伫立许久,转身走出屏风。
静娴感觉眼前晃动的影子不见了,她睁眼,心中空落落的,掀被光脚便跑下床榻,还未来得及关上房门的弘历,见到静娴穿着木槿紫的寝衣光脚站在地上,眼神复杂,他忙皱眉紧张说:“地上寒气逼人,你可是不要身子了。”
静娴望着面前的他,一身未来得及换的朝服,她一时竟无语凝噎,缓儿,才道:“妾身恭喜爷封王之喜。”
弘历看着瑟瑟发抖的静娴,忙抱起她放在床榻上,面上有些尴尬,道:“今日我去了宫中,未曾想会如此晚才回府。”他拿出怀中的华胜星彩镂空步摇,复道:“额娘知道你回府,让我转交给你的。”
静娴淡淡一笑,收下,继续望着弘历,弘历沉口气,终于缓缓道:“当日送你去空灵寺,情非得已……并未给你写封家书,亦是怕树大招风,对你不利,沁雪每每说你安好,我便……”话还未说完,静娴便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我自是知晓,当日情形我已成为众矢之的……但……你若信我便好。”
弘历听到静娴此言,三年前的事浮现在眼前,对于陈心兰溺亡一事,他本就觉得蹊跷,她生于江南一带,撑蒿采莲,水性极好,又怎会无缘无故溺亡。他还记得心兰刚殁不久,顺福便从心兰的房里搜出了一些葫蔓藤,时隔几个月后,他竟无意听见雪媛让月汐悄悄将葫蔓藤埋入地下,而雪媛如何会有此药,又为何鬼鬼祟祟,他略一思考,便觉得雪媛定是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当日太医曾说过酸梅汤中并无葫蔓藤,但墨心记得在饮葫蔓藤前曾吃了几块芸豆卷,想必事情便出在这里,他曾让顺福顺藤摸瓜偷偷查过,那日除了酸梅汤中的冰糖,一切吃食都是雪媛早早备下的。苦肉计这个计谋在宫中已是见怪不怪,不是他偏袒墨心,而是一切事实,都将矛头指向雪媛,他怎会放过陷害他与墨心孩子的人,但当他看见雪媛为了小格格茶饭不吃,憔悴不堪时,他心中终是有些不舍,毕竟……小格格亦是他和她的孩子。
弘历生涩一笑,将静娴的手移到唇角,轻扭头浅吻了下,温柔的说:“我自是信你,但……”他本无意让她去寺中三年,只想着此事过了风头,真相大白便会接她回来,可变化无常,他心中的不忍,歉疚终于让事情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她望着静娴,双手捧着她的脸庞,深情道:“我欠你许多,要怎样还清?”
静娴鼻子一酸,眼泪便止不住流下来,她额头紧贴着弘历的额头,鼻尖可以嗅到他的气息,唇畔有他缓缓的呼吸,缓儿,她轻勾着娇唇娇笑道:“那便用‘生生不忘,世世不离’来偿还。”
弘历盯着静娴的眼睛,未语,顷刻,铺天盖地的吻便席卷而来,浅浅的温柔辗转转为霸道灼热,她紧紧闭着双眼品味着三年别离的苦楚,她脑海中忽然浮现着黄氏和兆佳氏的脸庞,似乎从他身上还可闻到她们的余味,她本能的推了下弘历,弘历放开她,看着还未熄灭的蜡烛,他以为她是难为情,他邪邪一笑,起身,将烛火捻灭。静娴看着他脸上熟悉的笑意,放佛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他亦是这样的表情,她亦是满心欢悦,她紧紧抱住他的臂膀,一切如往昔般蔓延而来,唯一告诉她不同的便是红色的幔帐变成了锦葵紫的曼帘……
第20章 (十九)忆往昔疑云重重
雍正十三年,又是年关将至,织锦和落微几天前便已扫房,落微在香炉中点了柱玉兰香,静娴靠近香炉旁闻了闻,忙用丝帕掩住口鼻,对落微说:“在寺中呆的久了却闻不得这等浓烈的香味了。”织锦会意,忙将玉兰香掐灭,轻轻在香炉中铺了成檀香粉,又点燃了一柱檀香。静娴满意一笑,吩咐着落微去请沁雪。
临近午膳时,沁雪才来,静娴佯装生气对沁雪说:“如今姐姐架子大的很呢,我早上让落微去请姐姐,临近午时姐姐才姗姗来迟。”
沁雪忙在一旁逗着静娴:“妹妹莫要生气,年关将至,也没什么礼物送给妹妹的,我便亲手绣了副护手筒给妹妹。”她眼神示意了下溪薇,溪薇忙递给静娴,讨巧道:“娴主子,我们主子的手艺您是知晓的,这裘毛与罗锦的交汇处最是难缝制,主子熬了好几个晚上,刚刚赶着收尾,便误了时辰,娴主子莫怪。”
静娴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