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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静娴和沁雪坐在床榻旁,细细询问柔儿受惊一事,提及此事,柔儿面色瞬间毫无血色,她定了定心神,看着两人缓缓道:“那日夜里风大,我看见窗户被风吹开了半扇,便起身要去关窗,谁知……谁知我听见……一声声的铃铛声音,我便想伸出头瞧瞧,可……可还未……伸出头,便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我瞬时间便觉得腹部绞痛,然后便失去了知觉。”
落绯悄悄走近静娴,缓缓道:“娴主子,这是我第二日清扫院子时,在窗底捡到的。”
静娴接过落绯手中的物件,一粒黄豆大的铃铛“铃铃”作响。静娴冲沁雪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铃铛,转头看着柔儿道:“妹妹看看,这就是所谓‘鬼神’留下的东西,前些日子,我与雪姐姐让溪薇假扮心兰的鬼魂,引得亏心之人上钩,我们想着妹妹孕中不易操劳,便未将事情全部告知妹妹,可未想到,竟有人趁机滥竽充数,陷害妹妹。”
“这人倒是睿智,她这样滥竽充数,便是知道我们不敢让人将此事查清,若查清楚此事便等同于引火自焚。”沁雪边逗弄着小阿哥边对两人道。
“若是这亏心人为之,想必已经揭穿姐姐们的计谋,若不是这亏心人为之,这事情想必更难办了。”柔柔弱弱的道。
“若不是那亏心人为之,想必亏心人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但妹妹放心,但这件事情我定会查个清楚,不会白白让妹妹受了委屈。”静娴镇定的道。
柔儿颔首贴了贴永璋的小脸,温柔道:“他是我心头的肉,我只要他好,便再无所求了。”
“子凭母贵,妹妹好了,小阿哥自然就好。”沁雪柔柔一笑。
“有你们这两位蕙质兰心的姨娘,自是不敢有人欺悔他。”
两人齐笑。
荣亲王府内,弘轩高举酒杯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不醉不归。”
额驸策凌豪爽大笑:“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他转头看着举杯的子乔,面色微带惊讶:“佛家弟子也能喝酒?”
钱勋达看着策凌滑稽的表情,差些将口中的酒喷出来,他抬手抿了下嘴旁的酒渍,对策凌笑道:“子乔乃俗家弟子,更何况‘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钱勋达乃钱名世的儿子,昔日年羹尧居功自傲,被雍正帝以九十二条大状,勒令自裁。而钱名世与年羹尧在乡试时结交,钱名世曾赠诗谀颂年羹尧战功赫赫,在年羹尧被诛后,钱名世当然在劫难逃,雍正以“曲尽谄媚,颂扬奸恶”为由将他革职逐回原籍,并将“名教罪人”四字制成匾额挂在钱家中堂上,每逢初一、十五便让地方官员查看后呈报,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的侮辱,让钱家的子子孙孙都无脸见人,也让钱勋达心中的仇恨日益加深。
三人听着钱勋达口中的一番话,干脆一笑。
“这等小杯,真是不过瘾。可是王爷小气,怕我等喝没了府中的佳酿?”钱勋达挽袖倒酒,望着弘轩故意说道。
子乔指了指钱勋达手中的清松叶纹犀牛角杯,道:“钱兄须知,白酒用犀牛角杯而饮,虽少了芳冽之气,但味道最醇美无比,而玉杯或瓷杯虽能增酒之色,却只有犀角杯能增酒之香。
策凌拱手而笑:“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贤弟见识渊博,为兄不过一介匹夫,贤弟这等才情,入了佛门倒真是可惜了。”钱勋达感叹道。
子乔微笑,与三人碰杯后,仰头喝下。沉静的夜空陡然挂着一轮残月,像是她柔媚的眼睛闪着光,他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便望着空中的月亮,若是他也在那边望着月亮,你们便可以感应到彼此。”他醉了,为她醉倒。
弘轩见子乔仰头,神情落寞。忙将三人酒杯斟满,岔开话题,谈男儿志在四方,谈战场上金戈铁马,胜者王败者寇。可当人散酒无时,他便一个人站在桌旁,望着桌上散落的宣纸,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有美人兮,玉佩琼琚,吾梦见之。”“有美人兮,招不至、几回凝伫。”“有美人兮山翠外,谁共霜桥月壑。”一张张纸错落重叠,连他自己都不知,何时写了这么多,他亦不知,对她的情何时这么深了。
一个多月就这样过去了,自从柔儿被吓到后,府中的传言更是五花八门,一到夜间,府中各人便早早回了房间。静娴着一身淡蓝刺绣的梨花散裙坐在廊下,院内一株株米兰已经盛开,清香四溢,落微缓缓走来,道:“主子,月汐在门外,说是媛福晋请您去一趟儿。”
静娴意味深长一笑,起身,与落微出了门。
雪媛半倚在床榻前,掩嘴虚咳,这几个月来,她反复受着内心的煎熬,她曾认为是静娴引她上钩,但自得知柔儿受惊一事后,她改变了想法,纵使静娴再聪慧,她亦不会忍痛让柔儿当牺牲品,有鬼也好,无鬼也罢,心兰本就是她害死的,一命偿一命,这是理所应当的,她正思考间,却见静娴缓缓走来,像一朵初绽的莲花般幽静。
“媛姐姐身体可好些?”静娴客套的问道。
雪媛潜退了旁人,她面色苍白,冲静娴咧唇一笑:“今日没有旁人,娴福晋说话不必绕圈子了。”
静娴没有想到雪媛今日竟开门山,她坐在夹竹桃的红木椅上,面色缓和的望着雪媛,未语。
“当日我是在酸梅汤中加了胭脂红,我早先便知道熹贵妃赏赐给福晋的冰糖中含有罂粟,二者混合,若是查出结果,福晋也逃不了嫌疑,可未想到,王爷竟然那么信任福晋,我只好找个人代替……心兰变成了替死鬼。”雪媛缓缓述说。
静娴眸光一闪,激动问:“你说你把胭脂红下在了酸梅汤中?”
雪媛冷笑一声:“时到今日,我何必再欺瞒你?永璜年幼,事事都是我这个做额娘的犯下大错,我只望你日后不要加害永璜……”雪媛一席话还未说完,月汐便推门而入,急切道:“主子,王爷来了。”
墨心皱眉,急切的咳了几声,指了指偏门,对月汐说:“快带娴福晋出去。”
静娴看着雪媛的神情很是疑惑,而她心中也有许多疑惑还未问完,就忙被月汐连拉带推的拽了出去,临出门时,只听到雪媛一句:“不要叫旁人知晓你今日来过,一定不要……”
弘历缓步走近床榻,他望着榻上的雪媛,面色沉重道:“昨晚睡的可好?”
“妾身缠绵病榻数日,不过熬日子罢了,又谈何好坏呢?”雪媛虚弱道。
弘历冷峻的眼光扫了眼面色蜡黄的雪媛,冷冷道:“昨夜我曾来过,却看见你大汗淋漓,口中呢喃,可是做了什么恶梦?”
听见这句,雪媛竟是哭笑不得,昨晚她整夜未睡,弘历来否,她怎会不知,弘历既然来了,想必一切事情他都知晓了,即使隐瞒也是于事无补,她对着弘历冷淡道:“王爷想知道什么,便直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