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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娴面色从容,午后的日光射着她头上的步摇,摇曳的流苏暗影细细打在侧脸上,晕染了一圈圈光晕,“庆贵人是时运不济,这海贵人想必会鸿运当头了,若是秀答应……总好过是旁人。”
“奴才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小八子蹙眉,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奴才今日在甬道中看见了庆贵人,奴才亲眼看见……庆贵人是故意摔倒扭伤了脚踝。”
静娴一愣,本来随意坐着的身子立时直了直,她心内先是怀疑,而后转为不解,大好的日子庆贵人竟然自己故意扭伤了脚,难道……因着前几日的事情,她怕树大招风,因此想避宠?
“本宫知道了,小八子你是越来越伶俐了。”静娴冲织锦使了个眼色,织锦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荷包走到小八子身边,小八子余光瞟到,忙退后几步,跪地俯首:“娘娘待奴才有救命之恩,能为娘娘做事,是奴才的福气,娘娘莫要折煞了奴才。”
静娴一笑,冲织锦摆了摆手,小八子缓缓抬头,捧起一旁妃芍药花,告退后缓步退出。
晚间,廊下已经挂上了衔着凤吐流苏的宫灯,静娴靠在床榻上,手中捧着诗书,眼睛盯着一个方向,已经许久未翻过书页,她看着落微走进来挑了挑灯芯,本不想开口,但好奇心驱使的原因,她缓缓问道:“皇上今晚去了哪里?”
落微眸色一沉,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皇上今晚去了永和宫海贵人那里。”
静娴将诗书递给落微,侧身躺下,指了指一旁的烛火,落微会意将烛火吹灭。一切陷入黑夜中,是一天的结束,又是另一天的开始。
第35章 (三十四)一场寂寞凭谁诉
翌日,静娴正要去钟粹宫看望永璋,还没迈出门,便听见小信子通传,而后便见王公公躬身含笑向殿内走来,“奴才给娘娘请安。”
静娴含笑不解问道:“王公公这么早便来了永寿宫,不知所为何事?”
王公公缓缓抬头眉眼一笑,挤的鼻间几道皱纹堆积起来,“昨儿个晚上皇上翻牌子时没有看见娘娘的牌子,奴才便告知皇上娘娘受了些轻伤不宜侍寝,皇上想起此事,十分挂心,但碍于昨夜已晚,便让奴才一大早来给娘娘送些祛疤缓痛的药。”
“有劳公公替本宫谢谢皇上关心。”静娴冲王公公一笑,指了指红漆托盘中的另一个药盒,问道:“这个……”
“回娘娘,这是皇上吩咐给庆贵人的,庆贵人不比娘娘,她是扭伤了脚踝,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养伤的日子可是长着了。”
“来日方长,庆贵人既然进了宫中,侍奉皇上是早晚的事情。”静娴扶了扶头上的发簪,从容镇定的说道。
“娘娘说的是,那奴才便告退了。”王公公谄媚一笑,颔首躬身退下。
静娴看着桌上又放了一盒药膏,面无神情的愣了顷刻,那日她被烫伤弘历是知晓的,但是他却到今日才上了心,也许,弘历只是在想起庆贵人时才顺便想起了自己,她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怎能怪弘历呢,那日明明是自己说着“无事”。静娴搭上织锦的手,起身,也向殿外走去。
钟粹宫的雨鸾殿中现在只有柔儿居住,虽然去养心殿和长春宫是远了点,但却较御花园很近,静娴本想穿过御花园去钟粹宫,但却在御花园中碰巧看见了柔儿抱着永璋在漫步,她缓缓走近,冲柔儿清淡一笑:“‘风翳净尽;澄碧如洗’。这般好的天气,妹妹是该带着璋儿出来走走。”
柔儿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皓齿,气若幽兰说道:“姐姐说的是,这般好的天气若是不出来走动走动可不是白白虚度了。”
静娴巧笑碰了下永璋肥嘟嘟的小下巴,自己也嘟起嘴,“璋儿可是想姨娘了,姨娘抱抱。”静娴从柔儿怀里接过永璋,永璋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随即嘟了嘟嘴。
静娴欢喜的逗弄着怀中的小人儿,“璋儿一点都不认生,他这双眼睛,活脱脱的像是按照妹妹的模样刻出来的。”
柔儿勉强一笑,抚了抚永璋的额头,“璋儿若是面目像些皇上,也能多获些皇上的垂爱。”
“妹妹如此年轻,膝下便有一子,来日璋儿若是争气,妹妹往后的日子总好过我与雪姐姐。”静娴握着永璋柔软的小手,面上全是疼惜。
柔儿轻叹了一声,澄清的眼眸似四月天般清朗,“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她看着静娴眸底滑过一丝黯然,旋即安慰说:“姐姐的伤势已经渐缓,过几日便能挂牌子了,这几日的事情姐姐不必挂心,皇后娘娘这么做,许是怕他人以“偏袒”为借口无事生非,所以才一视同仁,命人也取了姐姐的牌子。”
静娴抿唇,放眼望去,御花园百花齐放,娇艳欲滴,有些败了便落了,有些含苞待放的妖艳绚丽,如同宫内的女人,得宠易固宠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撩了下发髻垂下的流苏,淡然对柔儿一笑,“这几日就算挂着牌子,皇上也未必会到永寿宫,只不过自己会心存一丝希望罢了,皇上若是想来,时时刻刻都会来,又岂是一个牌子可以牵制的住的。”
“姐姐说的是,所以柔儿现下不敢心存一丝希望,需知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柔儿话毕,接过静娴怀中有些不老实的璋儿。
静娴轻轻捏了捏酸涩的胳膊,她以为这么多年了,她可以迈过去心中的砍儿,也可以像沁雪一样,原谅皇后所做过的一切,毕竟是自己误打误撞,她知道皇后撤掉自己牌子的难处,也懂得这辈子都不能在弘历的心中占有像皇后那样的位置,但是每次看见弘历时,她就忘记了所有的理智,她在怀疑,也想知道自己在弘历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地位?
两人谈笑间,见秀答应在假山堆砌的山石后逗弄着一只鹦鹉,静娴歪头观望,让织锦去将秀答应请过来。
秀答应一袭碧绿浅色玉兰绕藤蔓的月华裙,发髻斜斜勾坠在一旁,梨落巧丝的押鬓发簪子甚是精致,她莲步缓至,小心翼翼说道:“臣妾给娴妃娘娘,纯嫔娘娘请安。”
静娴含笑摆手,“秀答应坐吧。”
“臣妾闲来无事便出来遛遛鹦鹉,这便要回去了,就不叨扰二位娘娘清谈了。”她垂首福身,刚要告退,静娴便看见了她近身侍婢谧柔手里拎着的鹦鹉架,那只绿身红嘴的鹦鹉正站在架上环顾左右,静娴冲谧柔招了招手,转而对秀答应说:“秀答应当真别具一格。”
“这原本是仪答应所养,臣妾见它逗趣的很,每每都取些食物去喂养,仪答应便舍爱将它送给了臣妾。”
静娴拿起桌上的果点逗弄着鹦鹉,她冲柔儿使了个眼色,转而对秀答应问道:“原来是仪答应所送。”
秀答应点了点头,生涩一笑,再次告退,静娴不得挽留,便让她去了。
柔儿面色紧张,悄悄凑近静娴身旁,小声说道:“以姐姐之见,如何?”
“妹妹可是看见了,那鹦鹉脚上绑的铃铛竟然与妹妹惊胎时在院落拾到的铃铛一模一样。”静娴微微眯眼,思忖良久,复道:“但看秀答应的性子与刚刚坦诚的神情,倒不像是她所为。”
“那便是仪答应了。”柔儿抱紧怀中的永璋,狠狠说道。
“不知妹妹在府中可与仪答应结下仇怨?”
“姐姐是知道我的,我逢事是宁可退一步,也不会与人相争的。”
“妹妹切勿心急,咱们便当做什么都不知,当心打草惊蛇。”静娴拍了拍柔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