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扭头见是他二人,忙行了个礼,她看着子乔依旧儒雅的清颜,情不自禁红了脸,便扭头对弘轩说:“奴婢一大早去主子房中,见里面空无一人。府中上下都寻遍了,也未见踪影。”
“啊?她可有说过什么?”弘轩一惊。
“主子昨个儿说了句‘日薄西山情依依’,奴婢有些莫名其妙。”
弘轩望着不远处耸起的小山,未待二人反应过来,便立时上马奔驰而去。
西山是一座小小的山坡,不算很高,但从此处正可以看到夕阳西下的美景,弘轩急切的爬到了最高点,赫然见到一抹盈白蜷缩成一团,落日映下的昏黄笼罩在她周围,像是遗落人间的仙子即将腾空而起。
弘轩轻轻的走近她身旁,见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双手便搭在膝盖处,下巴则随意的枕在双手间,盈盈的清泪便缓缓滑落,这样无助的神情让人心疼,他真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他一直都在,无论她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她。
静娴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投在了她身侧,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弘轩,像是要看穿他是如何知晓她会在此地。
弘轩也默默的坐着,诉说着她眼内的疑惑,“‘日薄西山情依依’,离这里最近的只有西山才可见到如此美丽的落日。”
静娴一笑,唇边还挂着的清泪便顺着下颚钻进了脖间。原来,他懂她,他这个谦谦君子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那是昔日额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弘轩怅然远望,“我都不知道额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静娴忽而盯着他清晰的侧脸,余晖在他面上金光闪闪的跳跃,她恍然醒悟,在她最失落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安慰,无论是在空灵寺还是当下失宠。她突然有些感激,但又无法言表,只能看着落日渐沉,很不应景的说了句“咱们下山吧。”
弘轩看见她小心翼翼的踩地后蹙眉咬了下唇,他便问道:“你脚伤了?”
静娴点了点头。
弘轩心里反复纠结着,还是说出了口,“我背你下山吧。不然天黑了路更难走了。你无须介怀,君子坦荡荡,现下实属情非得已。”
静娴犹豫了下,而后红着脸点了下头。她趴在弘轩背后,除了弘历她从未与第二个男人这般亲近,弘历身上的龙涎香让人沉醉迷恋,弘轩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雨露松竹的清幽,又像是雪染梅花的清雅,让人贪婪的留恋。
弘轩上扬的唇角承载着无限的喜悦,心内翻滚的热潮将理智冲的烟消云散,他怕她会尴尬,便随意找着话题,“这伤若是不好好养,日后跳舞会更易扭伤。”
“我很少跳舞。”
“是啊,从未听你提起过……”
投在地下的身影紧密无间,像是一对青梅竹马嬉笑归家。弘轩牵着骏马挑了个人少的街道转回了府邸的后门。静娴歉疚一笑,“多谢王爷了。”
弘轩打趣道:“谢我?那便以舞相谢吧。”
静娴尴尬一愣,抿唇不语。
弘轩打破沉寂,“我说笑呢!”
静娴敲了敲后门,回眸对弘轩说道:“欠你一支舞。”
弘轩牵着马站在角落里,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是他将她寻了回来,他看着府门重重的关上,一颗心才缓缓落下,可想起静娴刚刚说过的话,又升起了朵朵浪花。
静娴从府邸刚刚回宫,便见到雨筝提着药赶回咸福宫,织锦知道瞒不住了,便将事情告诉了静娴,“奴婢们只是听闻和愉公主早殇是庆贵人所为,因为无证无据,皇上也没有办法,可秀贵人还是拼死弄了碗蚕脱纸,硬生生给庆贵人灌下了。”
蚕脱纸,就是孵出蚕宝宝后的蛋壳纸,将其捣为细末参在酒中,可是会导致终身不产的。静娴急忙问:“那现下庆贵人可还好?秀贵人又如何了?”
织锦惋惜说道:“太医们都看过了,庆贵人福薄……秀贵人已被关进了冷宫。”
“此事虽有蹊跷,但本宫现下是自身难保,只能冷眼旁观了,只是可惜了和愉。”静娴长叹一声,似乎可以想象到秀贵人绝望疯癫的神情,也可以想象到庆贵人柔弱无助的悲哀。
织锦说:“唉,皇家的公主,多是和亲远嫁,这样……未必不好,来世便投胎为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孩子,平平安安承欢膝下。”
静娴回宫后,并未迁移到旁的宫殿,而是自己提出居住在沁秀园,虽然那不似别的宫殿富丽堂皇,但她就想要一份宁静。她迁移此处,并未有人多加阻拦,她住在沁秀园看着冬日的梅花似雪,清香扑鼻,便忘却了一场场尔虞我诈。
弘昼知晓了庆贵人的噩耗后便一直心事重重,他想起了额娘早早便告诉他的话,他想着这样一个和善的女人一生只能孤芳一世,无子送终,他的心便好似被人用针扎着密密麻麻的小孔,虽不见血色,但却有更多的热流涌进心房,让他涨的难受。
弘昼趁着年前请安时去了寿康宫,他耷拉着头,本就憔悴的神情更显得萎靡不振,裕太妃正在拨弄着手里着绣线,她看见弘昼这个样子,便生气的将东西一甩,“新年将至,你便这样无精打采,你是想让旁人看出些什么吗?”
弘昼猛地一抬头,狭长的眼睛承载着复杂的神色,他突然开口:“可是额娘做的?”那冰冷的声音宛若不相识般,让裕太妃脚底窜上了一层凉气。
姜还是老的辣,裕太妃冷静的喝了口茶,盯着弘昼苍白的颜面说:“本宫早早便告诉你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天下这么大,你喜欢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喜欢紫禁城内的女人,那都是皇上的人,前朝与妃嫔有私情东窗事发的比比皆是。”她语气突然变得温柔,眼中少有的慈爱熠熠生辉,“你是额娘唯一的一个孩子,额娘的荣辱与你是结为一体的,你看看皇宫虽大,但子嗣犹少,便知道咱们母子能走到今天实属不易。你为了一个女人以身犯险,本宫,福晋乃至和亲王府都在惶惶不安中度日,你于心何忍?”
弘昼坐在红木湘潭椅上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个是至亲之人,一个是至爱之人,他刚刚还底气十足要为她抱不平,可想起额娘的心酸,自己来之不易的今天,便无言以对,只能哀叹惋惜的说道:“儿子知道额娘是为儿子好,可……她是无辜的啊。额娘在宫中呆了一辈子,知晓子嗣对于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这样做便是将她推上了绝路。”
裕太妃想起嘉嫔相告的话,刚刚的慈颜忽而变得严厉,“若她真心为你好,便不会绣什么劳什子钱袋,让你天天挂在身上如此招摇,而她自己还在锦衣上绣着一模一样的花样,那样的绣工凡是旁人稍加留意便会惹祸上身了。本宫不过是断了祸根,省着她日后产下龙子,妃嫔勾心斗角,你与她的事被揭发后会受牵连。”
弘昼生疏的跪地,无奈的心牵动着眉上的愁容,“额娘深谋远虑,儿子只望……日后额娘可以手下留情。”他说完此话,也不顾裕太妃饱含怒色的面容,便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乾隆四年的新年宴会不似往日般喜庆,虽然大红的灯笼高高挂,宫内到处贴着窗花,但就是异常的平静,许是因为宫中发生了太多琐事,一年之内两个孩子早殇,庆贵人终身不产,秀贵人被打入冷宫,而娴妃也形同在冷宫。这让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嘉嫔的“肚子”上,只有这么一件事可以算得上喜事。
正月十四卯时,承乾宫乱作一团,弘历已非初为人父,他坐在外殿听着内殿里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面色倒也平和,直至一声响亮的啼哭似划破夜空的繁星,他才有些坐不住了,看着急急忙忙出来报喜的稳婆,他笑了,他看着怀里红通通的婴儿,便知他定会如羊脂玉般纯白洁净,大清乾隆帝的第四子,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终于享受了他的第一个荣宠,乾隆帝赐名为“永珹”,“珹”,无瑕疵般美好。
第63章 (六十二)一朝选在君王侧
“旋扑珠帘过粉墙,轻于柳絮重于霜。”静娴若不是遭受冷落,便无心观赏这样一番雪景。沁秀园地处偏僻之地,虽是正月十五,只能依稀听到丝竹管弦之声。静娴看着园内连成一片的宫灯,借着昏黄的烛光,铺洒下的雪花朦胧如醉月之美,又如月宫仙树上落下的片片玉叶。
织锦听着敲打宫门的声音很是奇怪,待开门见到溪薇时便欣喜一笑,“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