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微思量了下,遂道:“奴婢刚刚看见了魏常在……”她见静娴仍旧不动声色,便接着说:“和荣亲王,王爷好像是代魏大人给常在送了封信。”
静娴乱了一丝心神,沾墨间,下笔更重。弘轩是个亲善温和的谦谦公子,他可以待自己关怀备至,定也会待别人百般友好。原本她以为他送些东西,是知音之情,可现下想想,怕是自己想多了。她想起他拒绝婚事时坚定的眼神,那样无可奈何,矛盾纠结,那分明是心里装着一个人,可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与魏常在定是非同寻常吧!
落日普照紫禁城时,便有一位奴才奉王爷之命,去沁秀园送了一罐上好的“君山银针”,弘轩心细如尘,可静娴却不想再要这样的恩惠,想着他对每个人都这样,便觉得是乐善好施般无味。她让落微归还给了那个奴才。
弘轩听见明俊禀报时,心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它轻柔的撩拨着他的心脏,折磨的他有口难言。
“王爷……王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明俊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未追赶上弘轩。
子乔冷静沉着的开口:“让他去吧。”
“可……可王公大臣不得出入东西六宫啊?”明俊焦急的看着子乔,随后看见子乔投来 “鄙夷”的目光,才恍然大悟,大半夜的,谁有轻功不用,会直闯六宫呢!
弘轩策马奔到紫禁城东南角的小门处,侧身一番,便腾空到宫墙上,他见宫道无人巡守,便飞快往沁秀园走去。他站在高高的宫墙上,可见殿内的窗户散发着微弱的烛光,他踟蹰后轻轻落地,甚怕吓到了旁人。
几棵树木稀稀落落的屹立在此,像是忠贞的侍卫守护着主人。弘轩刚想拿起腰间的洞箫吹奏,又怕夜深人静,被旁人听了会徒惹是非,他望了眼四周,见无一片青翠的叶子,便合起双手,简单吹了几声,却有春江花月夜的韵调。
静娴本要歇下,却忽而听到这样的响声,她心惊肉跳的向门旁走去。弘轩只见一抹身影在门前迟疑了一下,便又走回内殿,他失望的垂首看着地下的孤影,这样的结果不过意料之中,可他仍旧无法控制的走到现在,他胡思乱想间,却听见一声开门声,他从未感觉开门声竟然如此悦耳。
静娴着了一袭青色藕莲外罩站在门前,隐隐发亮的烛火显得静夜格外凄冷,她双手攥着领口,迎着瑟缩的寒风,向弘轩缓慢走过去,“这么晚了,王爷怎么来了?”
弘轩看着静娴走出,心内欣喜若狂,她标致的脸颊更显瘦削,灵秀的眼眸不似昔日有神,他想起在念安寺中她清澈见底的黑眸,这里便如一座囚笼,它让每个女人的瞳孔都污秽不堪,失望,失落,绝情,绝念。弘轩忍住颤动的心脏,轻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说道:“我忘记你不喜‘君山银针’了,这是‘庐山云雾’。”
静娴看着他认真的脸庞,抿唇间,为难开口:“现下这般情形,我有何资格享用此物?王爷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我若不能适应此景,日后更是难捱。王爷心地仁慈,上至君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慷慨相助,可我……不便再劳烦王爷了。”
弘轩一急,听着这话像是要生生断了联系般,他忙脱口而出:“知音之情,可遇不可求,与之相交,生必有难,弃之乎,视为不信,君臣之情,可敬不可畏,为人之臣,朝必有诽,避之乎,视为不忠,你可是让我成为这不忠不信之人 ?'…87book'”
静娴看着他的星眸,仿若夜空中闪闪发亮的繁星,若如他口中所说,顾忌君臣、知音之礼,为何又会夜半探访?想起他紧张的神态和欲言又止的样子,静娴便觉得他待她大为不同,现下更是肯定了这种想法。
“只是……如此相见于理不合,王爷还是早早回去吧。”
弘轩走近几步,将茶塞进她手中,他食指轻轻触碰到她冰凉的指尖,身体便像被闪电击中般发麻,他郑重说道:“我就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儿。”话毕便转身朝宫墙走去。
“喂!”静娴急切开口,盯着他的背影说道:“宫中人言可畏,王爷……切记避嫌。”
弘轩停住脚步,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忽听落微在后让静娴回殿内,他脑中突然蹦出他与魏常在交谈的画面,落微是静娴的近身奴婢,她定会将所见之事一字不漏告诉她,他顺着清冷的月色,回头却刚好在欲关上的门缝中看见静娴复杂的神色。他宁可理解成静娴是吃味,也不愿理解成静娴认为他是个多情公子。
织锦看着静娴神情恍惚,便沉吟道:“主子,王爷他……”
“织锦,本宫累了。”她急忙吐出此话后,便朝床榻走去,缓缓躺下。
是呀,就算此事挑明后,又能怎样呢?一个不说,一个装傻,这样不是很好吗?织锦默默的拉下了帐幔,长夜漫漫,尤其在寒冬中更难入眠,静娴伸开双脚后触摸的只有一片冰凉,她蜷缩成一团,像是要用瘦小的躯体捂暖冷冰冰的心房。
翌日,静娴刚刚起床,便见小信子通传:“主子,昨夜……皇上路遇永和宫门前遇刺了。”
静娴大惊失色,手上的玉梳清脆落地,“啊?”
“主子无须担忧,只是……只是海贵人为皇上挡了一刀,皇上只是受了些惊。”
“海贵人 ?'…87book'”静娴满腹疑问,“皇上夜里为何会路过永和宫?他身旁不是有许多近身侍卫?那刺客又是何人 ?'…87book'”
“奴才听说,皇上昨夜潜退了众侍卫,只吴公公从旁侍奉,那几名刺客便是在回宫的路上混进来的,想必又是一些反清教会,不过他们当场便被侍卫了结了,至于皇上为何会路过永和宫,奴才便不知了。”
静娴转念一想,皇上路过永和宫,也许是打延禧宫出来,“那海贵人……怎么样?”
“伤及了肺,想必会落了病根。”
静娴低头沉思,不语,海贵人为皇上挡了一刀,挡去了暗无天日的折磨,抹掉了罪不可赦的过错,想必又会迎来一个崭新的开始吧。
第66章 (六十五)唯恐相逢是梦中
静娴想的没错,皇上不但复原了海贵人的位份,还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名贵药材。门可罗雀的永和宫一时间竟然成了诸位妃嫔饭后茶余的话题。
林常在一副嘲讽的口吻,抓着盘中的瓜子仁,不经意的说道:“纵使她又得盛宠,不过看在她救驾有功,哪里比得上皇上打心窝里喜欢的人 ?'…87book'”
嘉嫔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问道:“可谁是皇上心窝窝里的人呢?”
林常在扯着嘴角,像是一朵瞬间盛开的昙花,“当然是皇后与娘娘了,现下可与皇后一比高下的,只有娘娘当之无愧。”
嘉嫔笑的花枝乱颤,“林常在与钦天监大人一样,都有着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不过,若是与皇后一比高下,那本宫可比娴妃差远了。”
林常在在脑海中搜罗了一圈,对“娴妃”这人不甚了解,她听见门外魏常在来请安,便对嘉嫔尴尬一笑,跪安后退出。
嘉嫔看见魏常在温婉知礼,不似林常在般张扬,便随口与她谈了几句,见她言语间颇有随遇而安之态,便未将她作为挡路的石子儿。
永和宫中,弘历吩咐着奴婢们从旁照看海贵人,自己缓步走出了内殿,他长叹了一口气,欲潜退后方的侍卫,但见吴书来大惊失色的不敢从命时,才知道上次一事的确是命悬一线,他便懒得再费口舌。
吴书来看着皇上的脚步越走越慢,他虽在身后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依这些年的经验,他也能揣测出几分,他看着前方幽静的沁秀园,仿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不能自主的朝它走近。
弘历临到园门处,猝然停止了脚步,身上温暖的貂裘丝毫掩饰不住他内心空荡荡的凉意,这里是他曾赐予给她的,他仿若还能想起她那天喜极而泣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