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饱受丧子之痛?”她紧紧攥着床褥,直到双手泛白,没了力气,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织锦和落微也是泣涕涟涟,沁雪擦拭着静娴脸上的泪花,每每擦干后便又从眼中涌出滴在了衣襟上,“娴儿,我知道你难过,想哭便哭吧。”
“谁都可以有孩子,为什么我就这么难?五个多月了,我已经可以感受着他跳动的心脏,再需五个月他便可以看见世界了,他还没有穿我做的衣服,还没有叫我一声额娘,为什么又要带走我的孩子?“静娴疯狂的捶着自己的小腹,她痛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娴儿,还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沁雪抚着她的后背,止不住的泪水“啪嗒,啪嗒”滴在静娴的肩上,“起码……与我相较,你总是有机会的。”
“皇上一定怪死我了,一定怪我,是我……一切都是我……”
“皇上来的时候你正在昏迷中,他说明天来看你。”
她睁着眼睛一直望着榻顶,只看到天边泛白,斜日高照,一股龙涎香的味道缠绕在身边,才唤回了她的知觉,她一见到那个面孔,便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抓着那最后一颗稻草,从喉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声音,“皇上。”
“好了,好了,朕来了。”弘历像哄着小孩子般宠溺的开口。
静娴听到这样温柔的话语,心内更是酸楚难忍,她贴在弘历胸前,从未像这样没有安全感一样,“皇上可怨臣妾?”
弘历揉了揉静娴的头,捧起她的脸颊在额头上深深一吻,他从未见静娴这样无助过,去空灵寺时的倔强,去沁秀园独居的决绝,他唯独很少见到她这样无助软弱的样子,他的唇轻轻从额头移到静娴的耳边,柔情似水的样子根本不像严肃的帝王,“娴儿,养好了身子,咱们还会有的,只是太医说你忧思过虑,朕不懂,你究竟在思虑什么?”
静娴在想什么?她在想弘轩为了她而娶了郦秋娘,她在想她欠他的越来越多,她在想他见到的人是不是弘轩,她想的太多太多了,她现下一想才惊出了一声冷汗,这段时日想了这么多,竟然全部思绪都没有离开弘轩。她顿了顿,对弘历说:“臣妾倒也没想什么,太医说怀有身孕的人本就心思重,喜欢胡思乱想,若真说是思虑过多,臣妾……是怕……不能为皇上诞下阿哥。”
“咱们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朕都视如珍宝。朕只希望你现下调养好身子,不准再胡思乱想了。
“他起身给静娴盖好了被子,“今日荣亲王和福晋会进宫请安,朕先去慈宁宫了。你好生歇息。”
弘历并未怪罪,可她却内疚万分,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吗?这段时日,她一直在思虑着那枚玉佩,往事一幕幕串联在一起,她刚刚对弘轩有了些莫名的感觉,上天便以此来警醒,将她萌生的情愫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她不敢再想旁事,只弘历刚刚的举止,便坚定了她不相负的念头,事已至此,那枚玉佩的事,便当做一场清梦吧。
弘轩与秋娘并肩走在沉静的宫巷中,男子长身玉立,女子风姿飘逸,宛然一对璧人,魏常在远远走过,看见那触目惊心的画面,便想起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他步履袅袅的走上前,俯身温婉道:“见过王爷、福晋。”
秋娘亦是浅笑福了一下身,魏常在身份低微,常理说来福晋不必向她行礼,可秋娘这副客气的样子,倒让弘轩另眼相看。
魏常在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清郦秋娘的面庞,清凌凌的眼眸,尖尖的下颚映在一副俏生生的面庞上,倒显得有几分坚毅。漂亮是漂亮,但总有种小家子气,她冲弘轩嫣然一笑,“恭喜王爷、福晋新婚之喜。”
弘轩看见她,便想起昔日魏大人相求,他躲过了她,却未躲过她,他冲她一笑,问道:“常在这是要去哪?”
“臣妾刚巧给皇上请安,这便想去看看娴妃娘娘。”她清脆的声音忽而变得有些低吟。
弘轩目光深邃,点了点头。
秋娘看着魏常在盈盈走远,才对弘轩说:“后宫真是美女如云。”
秋娘是个十分懂眼色的人,她从慈宁宫出来,知晓娴妃小产,便趁弘轩与皇上下棋的功夫去了永寿宫。
落微听着小信子通传,倒是吃了一惊,秋娘进殿时,见静娴正拿着一个缝制好的肚兜发呆,“妾身见过娘娘。”她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昔日她环翠叮当,倾城绝色,今日素缟素颜,神情黯然,但也清新怡人,她不得不羡慕这样“天生丽质难自弃”的女子,若说她见过的几个妃嫔倒也如花似玉,只是娴妃却别有一番绝代倾城的滋味。
静娴收起吃惊的神色,冲她一笑:“福晋快请起,本宫还未贺喜王爷与福晋大婚,倒让福晋先看望本宫,实是失礼了。本宫尚在病中,恐会让福晋触了霉头,反倒更让本宫于心不安。”
“娘娘哪里的话,若真有霉头,那便让妾身借着这喜气,为娘娘驱驱霉运。这倒也是妾身的福分了。”秋娘委婉说道。
“能嫁与王爷这样一心一意的人,福晋已是最有福分的了。来日再诞下麟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福晋。”静娴靠在榻上,神色似有些无光。
秋娘颔首一笑,霎时间也不接话,只是别过头看着一架古琴,悠悠道:“妾身听闻福晋琴技高超,若是得了空,还望娘娘能指点一二。”
静娴牵强附和,有些话刚刚溜到嘴边,便咽了回去,弘轩的琴技,与她相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她看着面前这个如花的美人,不知是因她曾与弘历相见,还是因她与弘轩相知,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泛酸味。更何况,他与弘轩之间,只剩了那些空灵寺的回忆。
“主子,该喝药了。”织锦适时宜的出现。
秋娘默默起身,温婉含笑:“娘娘好好养身子,娘娘蕙质兰心,盛宠六宫,再得龙子不是难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静娴勉强一笑,“那便借福晋吉言了,落微,送送福晋。”
一个人在自认为落魄的时候,最怕见到的便是别人幸福的光环,这让落魄的人更显得形单影只,静娴虽然知晓她的好心,但心里也隐隐泛着难堪。
弘轩从养心殿出来便问明俊:“福晋呢?”
“福晋说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明俊指着远处,冲弘轩嘻嘻一笑:“爷,福晋回来了。”
弘轩迎上,“可是见到皇后的凤颜了?”
“见到了,妾身也去了永寿宫给娴妃请安。”
弘轩讶异,有些心虚说:“娴妃怎么样了?”
秋娘缓缓走在弘轩身旁,时不时的望着弘轩侧颜,偶尔会触碰到他的小臂,她轻吟:“娘娘面色憔悴,双眼无神,与昔日相见时真是天壤之别。不过,她仍旧恭贺……我们新婚之喜。”
弘轩扯了下嘴角,胸中一闷,便不多言,只是小步踏着整齐的青石砖,新婚之喜,喜从何来?
静谧的天空有流星划过,为暗沉的天际抹上了一点绚丽,再美也不过烟花转瞬,倒不如窗前的那盏琉璃宫灯,隐隐发光,如影相伴。
“主子,吃些晚膳吧,雪主子特意命人送来了花生猪蹄汤,奴婢已是热了又热,这个火候营养最好了。”织锦从紫砂罐中盛出了一碗,走到静娴身边。
静娴毫无生气的瞥了一眼,并未有吃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