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娴儿”让她心里温暖加倍,子乔洞穿了一切,不问好不好,他只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无是非便是好,平淡度日便安稳,可那是哪里?是云集了天下女人的后宫,如师父所说,娴儿从未觉得好过。”
子乔悠然品了口茶,“放下执念,便会万般自在,可这是每个人的劫数。”
静娴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恐怕娴儿这个红尘之人,要等待度我之人来解开一切。”
子乔放下茶盏,一袭白色的宽袍似乎纤尘不染,他把佛珠握在手中,温和说:“一切随缘吧,舟车劳顿,你且先好好歇息。”
静娴点了点头,“师父慢走。”
织锦轻轻掩上了门,回头看着静娴正杵在窗前,甜甜的笑容像是初生的日光般飘洒在后院的桂花枝头。
静娴喜欢这里,没有喧嚣纷扰,哪怕单调的只有宁静,她也余愿足矣。
翌日,晨光穿过树影洒在房檐上,清脆的鸟鸣阵阵悦耳,一切都仿若早春的景象,只是,已快深秋。
水蓝色的小襟宫装勾着浅紫色袖边儿,稀稀疏疏的紫罗兰图纹精致的勾勒在纤细的腰间,水云间的花纹延至下摆搭在了鞋边儿。端庄的环月髻右鬓斜插一根简单的垂丝海棠双环钗,落落大方又不招摇。
静娴与织锦估摸着时辰到了大殿,殿中庄严的佛像高高立在中央,放若俯瞰百态的智者,供桌上除了一些供品,香炉,还陈列着木鱼和佛经,想必是子乔叫人备好的。
静娴心神镇定的按子乔的指引跪在团垫上,双手合十,双眼微闭,面前的经书她已能熟络的默念于心,后方传来的木鱼声回响在大殿,清澈空明。
生前享尽荣华无限,死后不过清音常伴陵寝前,静娴折了折面前厚厚的一沓佛经,这是她亲手抄写给姑母的,几篇祭文落在最上方,让人恸则泪流满面,她回身对织锦说:“去泰陵吧。”
泰陵与空灵寺的距离不远,只是两个时辰便到了永宁山下,古柏葱郁,河水蜿蜒,四面高墙垒筑,陵区内亦有千余间宫殿,气势磅礴。
侍卫早早便在宫门前迎接,管事姑姑带着静娴等人进了陵寝中,因出于礼制,静娴先去了世宗皇帝的棺椁前祭拜后才走到孝敬宪皇后棺椁前,两盏灯油忽闪忽闪,暗沉的颜色让她心中压抑万分,她看着织锦沉重万分,才禀退了旁人。
静娴哀恸的垂泪:“姑母,娴儿来看您了,一别数载,姑母勿要怪娴儿才来此地凭吊,宫中事事,一言难尽啊!”
织锦递上丝帕,安慰道:“先皇后是过来人,怎会不知主子的苦衷?”她又俯身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奴婢来看您了。”
静娴听着织锦有些颤抖的话语,反而收起了眼泪,她们的情分自是比自己要深一些,这也更看出织锦是个重情的人,静娴像是对着那张慈爱温柔的面颊说:“织锦的为人姑母再清楚不过,有她侍奉在旁,姑母可以放心了。”
“娘娘在天之灵,定要保佑主子一切顺利,保佑乌拉那拉氏一族荣宠不衰。”
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宠要怎样延续下去呢?难道还要她将家族的一个女子亲手送进坟墓吗?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管事姑姑小心说道。
织锦扶起了静娴,又站在原地怔怔望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出了地宫。
这里的风吹在人的面颊上,透着一股阴凉的感觉,她们乘着马车回了空灵寺,这几日的斋戒过后便要回宫了,一想到回宫,静娴的心就像是落进了冰冷的海水中,憋闷到无法呼吸。
暮色织就的灰网,悄无声息的笼罩在地面,待星星点点的烛火燃起,昏黄的月色才慵懒的散发出圈圈光晕,桂花香气飘散在夜风中,一盏香茗一只影,香榭轩前情难隐。
静娴独自坐在屋后的石桌旁,迎着淡淡月色,竟无缘无故想起了弘轩温暖的笑脸,许是触景生情,这里毕竟是他们相知之地,她原本对弘轩只是些相知之情,自从知晓了玉佩之事,脑海常会浮现出初见弘轩之情,那种小女儿第一次春心荡漾的感觉是弘轩给她的,而非弘历,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即使她拼命的告诫自己,他已是人夫,她亦是人妇。
他缓缓的从月影下走来,轻柔的像是秋风轻抚落叶,韶华易逝,可物是人是心亦是,朦胧的黑影投射在地面,温柔的覆上她的娇影,男子长身玉立,女子托腮闲坐,仿若一对神仙眷侣饭后茶余闲散细语。
静娴瞥了一眼地上的黑影,以为是织锦,便淡淡说:“紫禁城里的夜要比这儿凉一些。”
“是心凉还是夜凉?”
轻柔的话语似穿破云霞,载着星光斜斜洒进静娴的心里,她的心“噗通”一跳,急忙回头,弘轩就站在她的身后负手而笑,浅浅的笑语像是樱花般散发着香气,他瘦了,但却更成熟了。她大喜过望,竟不敢相信的掩唇,她的确想他了。
弘轩看着静娴惊讶的神情,更走近了几步,笑着问:“你可好?”
“我……好,只是未想到,是你。”
弘轩毫不掩饰说:“听明俊说你来了这里,便想来看看你。”
这样的话,若是在昔日,静娴认为弘轩会说“我也是来祭拜先皇后的”,他变得直爽了,想必跟她之间,也无须再掩饰下去了。
静娴心内感动,又疑问:“明俊怎会知晓?”
拈花般醉人的双唇轻启:“他每月都会回去复命,自然是知晓些的。只是我是悄悄出来的。”
“啊?那莫要被旁人知晓了,否则可是要军法处置的。”静娴忙紧张说道。
“你放心吧,宫中可有何变化?”
“还是老样子,后宫中多了几位新人,令嫔现下很是得宠,不过皇上的心都在七阿哥身上,也无暇顾忌那些献媚的新人。”
“皇兄把对太子的爱全部倾注在了七阿哥身上,显而易见是已经有了主意,你一切小心便是。”
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听闻大阿哥成亲了。”
静娴点了点头,“大阿哥生母去的早,他性子是有些孤僻的。早日成家,总是多了个人疼自己。”
“那也要找到情投意合之人才好。否则只是多了一对冤家。”
“他中意之人是一个奴婢,奈何身份地位,皇上赐婚后,我与庆贵人百般求情,才总算赐了一个侧福晋的位份,也算合了他的心意了。”
“娴儿,不要处处与皇兄作对,你这性子,最是容易吃亏。”
静娴低头一笑,这样的性子是改不了了。夜越来越沉,两个人聊得越来越有兴致。府中,秋娘凭空望月,满是泪痕的双眼凄楚企盼相逢的一天。
“你……什么时候回来?”话毕,静娴竟有些坐立不安。
弘轩心里溢出一丝小小的欣喜,想故意逗逗静娴,“有可能……就留在边关了。”
黑暗中的凉风穿进她的耳膜,她眼眸瞬时间有些失落,本以为一年半载,三年五载,“有可能”这个词语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让人漂泊无定,苍凉无所依。
“哦,那……福晋怎么办?”
“我与她的事情,你比谁都清楚。有名无实的位份对她是不公,但我只能这样。娴儿,你想不想去烟雨朦胧,乱红飞渡的江南?”这样的话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让人情不自禁的无法自拔。
静娴语塞,望着手中的白瓷茶杯,绯红的蔻丹像是她血淋淋的心,想,怎么不想,那样的日子,只是一个遥远的梦。
弘轩见她不语,深情的眼光久久注视着她的面颊,郑重其事说:“娴儿,你可不可以许我一个来世。这样我便心满意足。”
“弘轩,你……我……其实……”要怎样开口呢,其实什么呢,即使告诉了弘轩她一见钟情的人是他,又有何用?只不过又加深了相见恨晚的痛苦。
静娴温柔一笑,眼角的泪水像是秋露般滴下,“弘轩,来世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