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我不再响,心底有若干疑问,但是出于一种奇异的自尊,我什么都没有再问。
隔了一会,他郑重地看看我,“不要再来找陈薇了,听到了吗?”他没有趁机继续刚才的话题,是羞于启齿(细说)还是欲擒故纵?还是不想我太知道“她”的事?
我不响,只默默地点点头,现在除了听他的,我还能听谁的?
“那胶卷与光盘现在在你手上?”
我摇摇头,“不,在我家里……”
“我先做一下相关的安排,后天中午我会叫人去取胶卷与光盘,这件事你就别再插手了,知道吗?”
我老实地点点头,“嗯……”
“肚子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再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我想早点回去睡觉……”除了睡觉(梦乡),我还能躲到哪儿去?
柳果庆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也好,早点回去休息,你的病刚好。”说完,他踩动离合器,将车子倒了倒,驶了出去。
一路上,开了小半边车窗,我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心底反复地想:这场处心积虑匪夷所思的3P陷阱对我到底意味着一种机会还是一场劫数?遇见这个男人,到底是我的运气还是命中注定了在劫难逃?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2)
“那还是算了吧,你那里也不是你一个人,也不太方便。”
我知道她只是想今晚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好借以转移注意力,想了想,我说:“实在觉得怕,要不,你出去上上网找网友聊聊天吧?”
“我已经好久没上网聊天了,上次去网吧,还是‘非典’流行前的事,时间过得真快,夏天就要来了……”她絮絮叨叨地感慨着,不肯放电话。
我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小乐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明天见面再谈吧,明天你来店里吗?”她期待地问。
“来的。”
“好吧,明天见……”她有点依依不舍似的。
“明天见……”我说。
终于挂了电话,我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转头看看阿娣,“穿针线干什么?”我问。
阿娣从针尖上抬了抬头,冲我笑了笑,“噢,你这件牛仔裤的铜纽扣有点松动了。”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旁边一堆叠好的新晒干的衣裳,“我替你钉钉牢。”
我不响,怔怔地看看沙发上这个正在穿针引线的非亲非故的女人,忽然之间觉得非常非常的心酸,已经多少年没有人为我操心缝缝补补这类琐碎的事了?
柳果庆派了这个温柔能干的女人来打理我的生活,是不是故意想要给我以母爱的感动(或依赖)?抑或他只是无心而为之?
这个魔鬼一样深不可测的男人,恁地会用心良苦,我到底是应该离他远一点,还是坐在这里束手就擒?问题是,就算我不束手就擒,我能逃得出他的魔掌吗?
“小姐,有人跳楼死了?”阿娣忽然问,语气忍不住的好奇而恻然。
“嗯……”我点点头,“是我一个同事的邻居,一个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就跳楼死了。”
“可能是遇到什么挫折了。”
“也没什么挫折呀,有的吃有的住的,还是一个中专学校的语文老师,研究生毕业,上海户口,就是一把年纪了还没找着老婆。”
“那可能就是得了什么相思病了。”
“这个人也是你们安徽的,好像是什么宿县的。”我忽然想起来。
“宿县?穷地方,那里的乡下,好多人讨不到老婆都是通过人贩子买老婆的。”
“什么,通过人贩子买老婆,这么恐怖?”我惊愕的。
“北方很多穷地方都是这样的呀。”阿娣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一边低着头飞针走线。
“当地的政府跟妇联不管吗?”我问。
“太多了,哪管得过来。”
“买卖妇女都没人管?”我诧异的,“既然没人管,那这个老师不如回宿县老家也去买一个老婆好了,跳什么楼呢,真是的。”
阿娣缝完了牛仔裤的铜扣,把针线凑到嘴边拿牙齿咬断了,然后一边将裤子叠叠好,一边发议论:“读了点书的人,心里总是不安分的,大概总是想在城里找一个吧,可是城里的女孩又不大看得上没什么底子的外地乡下人,高不成低不就的,也难弄。”
“那也不至于要寻死吧?”
“可能也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这种书呆子,他父母还不如当初不送他读书呢,可是话又说回去,在乡下不读书也没出路的,咳,说千道万,乡下人最苦了……”阿娣叹息着,一边拍拍衣襟站起来。
不读书吧,没出路(书中自有黄金屋与颜如玉),死读书吧,又有可能读成书呆子,做人可真累,可能做男人更累,做女人似乎还稍稍轻松一点,至少没有置房讨老婆养家糊口的压力,这么说,投生女人还算是不幸中的一种万幸了?可是,话又说回去,(现在)文明社会,女人得出去抛头露面地跟男人争饭碗,又何尝容易?
说来说去,(普通大众的)生命,总是苦海无边。
我暗暗叹了口气,摸到药瓶,吞了两粒安眠药,重新躺下去,蜷卧着,一边等待睡意,一边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这两天发生的事比过去两年发生的事还要多。
不久,阿娣也洗漱妥了,抱了被盖回到沙发上东摸摸西拍拍地铺好她的被窝,现在那沙发是她的盘据地,也不知道她私底下有无抱怨过。
“阿娣,你在瑞金路有自己的房间跟床吧?”我忍不住地问,据说上海现在好的保姆待遇不菲,有人已经在尝试着引进菲律宾女佣了,月薪三千五(起步),身价比一般大学生还高。
阿娣点点头,“嗯,在瑞金路我有自己的房间,有差不多二十个平方大。”
“有那么大?”我诧异的,我这一间也不过才三十个平方,“里面有电视吗?”我又问。
阿娣点点头,“有,但是很少有时间看,那边房子大,每天楼上楼下打扫抹地板都要两次,柳太太那个人爱干净,而且有时候他们也在家里招待朋友。”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3)
“什么,在家里请客?去饭店不是更方便气派吗?”
“有时候他们嫌馆子里的菜洗不干净,味精又太多。”
我不响,不由地默然,家有心灵手巧的佣人是一种福气,样样小菜别出心裁,干净家常又清淡入味,但凡尝过阿娣手艺的人客恐怕都会过舌不忘的,换了我,也宁愿选择去他们家吃她手做的小菜,沉默了一会,我又问:“那边就你一个人吗?如果要招待一桌子的客人吃饭,你一个人忙得过来?”
“那边还有一个王妈,有时候也来厨房做做下手的,这几天我不在了,她就负责全部家务了,平时她只负责洗衣、打杂、打理花园一类的粗活。”
“花园大吗?”我问,原来那边还有花园?瑞金路,那种寸土如金的地段,他们竟然拥有带花园的房子!柳果庆到底有多少钱?
“大倒不是很大,有三分自留地的样子。”阿娣说。
“园子里都种些什么花?”我又问。
“一半种玫瑰,一半种蔷薇。”
我恁地一愕,“一半种玫瑰,一半种蔷薇?白色的还是红色的?”
“有白色的,也有粉红色的。”
“有白色有粉红色?”我惊愕的,这么说,春天里那些一篮子一篮子的玫瑰花,是他们自己花园里的了?是柳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既然他们花园里种满了玫瑰与蔷薇,既然她的名字叫玫瑰,为什么却对白色的马蹄莲情有独钟?
“嗯,阳春季节,蔷薇花比玫瑰花还要开得好,红艳艳白雪雪实累累的,花枝都压得弯了……”阿娣闲闲地回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