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部分(2 / 2)

我听得呆怔怔的,想起莲花路公寓那间满是蔷薇花的套间卧室,一切的(精心)设计到底是柳的手笔还是她的手笔?

“地上落的全是花瓣,跟下雪似的,王妈每天早中晚要扫三次,扫起来的花瓣拿篾竹扁子晒干了收起来,留着一起塞枕头囊子,太太说玫瑰蔷薇花塞枕头可以治失眠。”

我不响,怪不得那一夜,那些枕头都有一股子隐约的玫瑰干香,她可真懂得享受。

“四月里的第一批花蕾,是要摘下来的……”阿娣又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

“晒干了收起来,一半送朋友一半留着自己泡茶,太太说玫瑰蔷薇花蕾可以疏肝健脾养血调经,还可以预防小叶增生。”

“玫瑰蔷薇花蕾可以防小叶增生?”我诧异的,“你们太太倒是什么都懂的。”

“是啊,太太很能干的,自己还会设计衣裳,她的好多演出服都是她自己去董家渡买布料自己设计好了样式再拿去叫裁缝定做,她心肠也好,待我们下人很客气的,什么事都轻言轻语的,从来不给什么脸色给我们下人看的。”

“你们太太她经常出去演出吗?”我问,她那么衷情于白色,演出服会不会统统亦是白色?

阿娣想了想,“她工作上的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有时她晚上出门不是去演出就是陪柳先生出去应酬。”

出去“应酬”?到哪儿?莲花路?抑或宣化路?他们到底有几个玩3P的香窟?

在这个城市里,有多少人连自己的半窟都没有,他们却活得如此放纵奢侈,他们凭什么这么享受生活?为什么上帝如此眷顾他们?

在上帝的眼中,到底什么是罪(对于那些匪夷所思淫乱的人,难道上帝会熟视无睹不与加罪)?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地诱惑一个良家少女堕入肉欲的游戏陷阱,算不算罪?

“咦,对了,小姐……”阿娣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我抬头看看她,“嗯?”

“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去瑞金路玩过?”阿娣奇怪地问。

我怔了一怔,“噢……我也是刚到上海来不久,以前也没见过你们太太,所以还不太熟……”我搜肠刮肚地含糊地编着谎。

“噢,这样啊?”阿娣仿佛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怀疑的,然后,她打了一个哈欠,“那我睡了……小姐,你不睡吗?”

“我也睡了。”我说,一边扭熄床头的灯。

阿娣也关了沙发边的灯,房间顿时一片黑暗。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大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幸亏阿娣没有多想,否则,她要是稍微朝下一问,岂不破绽百出?

为什么柳果庆(或她)一点不担心我会揭穿他(或他们)?是不是他已经算定了我逃不脱他的手掌心?从头至尾,他并没有拿绳子缚住我,我为什么还不逃(逃得离这个魔鬼远远的)呢?我到底在等什么?

还是先睡觉吧,思想是痛苦,是包袱,一切,待新的太阳升起来,再做决定亦不迟。

安眠药强制下的睡意慢慢地降临,黑暗中,我疲倦地闭上眼。

我做了一个惶急的梦,在梦里考试,一大堆的试卷,数学语文合一张卷子,通篇都是选择题,连篇累牍铺天盖地的选择题,似乎怎么做都做不完,做啊做啊(选啊选啊),好不容易挥汗如雨地做完了选择题,又要做作文,题目是《最后的选择》,要求写满一千八百字,我东拼西凑地胡乱发挥一气,才写满大约一千字,铃声就响了,我不甘心,握着圆珠笔趴在那里争分夺秒地不肯抬头,心里想着能多写一个字是一个字(能多争取一分是一分),直到监考老师走过来收卷子,喝斥我:“哎,同学,不好再写了!”我才迫不得已地放下手里的笔,卷子被收上去了,我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想着作文才做了一半,30分都拿不到的(满分好像是50分),但觉心中一片惶急,然后铃声又响了,班主任(一个白胖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背着手踱进教室来宣布说下一节课考历史,我一听,急忙低头去课桌抽屉里找历史书(想临时抱佛脚翻上两页也是好的),可满抽屉的书与笔记簿就是找不见历史书,找啊找啊,忽然听见后边有人吵架,吵得甚是激烈,似乎就要打起来了,我忍不住诧异地想:马上就要考试了,谁还有闲心思吵架呢?一转头,即醒了过来。

第十五章 死亡的阴影(4)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听得门外一片激烈的争吵声,原来真有人在吵架,我从枕头上够了够头,看见阿娣已经起来了,正在阳台上晾毛巾,我看看她的背影,惺忪地问:“外头在吵什么?”

阿娣转过脸,说:“楼下死人了。”

我恁地一愕,睡意顿时去了大半,不由地撑着枕头坐了起来,不置信地问:“死人了?”又死人了,怎么这两天到处死人?

“嗯,是二楼的一个什么人死了。”阿娣说,一大早她已经洗妥了一大堆毛巾。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一边吃惊于自己有这么多的毛巾:洗脸的小毛巾、包头发的长毛巾、洗澡用的中长毛巾,浴后裹身体的大毛巾,各式两条,赤橙黄绿青蓝紫白,万国旗似的挨挨挤挤啰啰嗦嗦地晾了一大片。

“我刚才下去买豆浆油条,看见二楼走道里摆了好多花圈,203的门上贴着冥纸。”

“贴着冥纸?”我一怔,这么说是真的死人了?“可是,死了人应该哭才对,怎么在吵架?”

“好像是二楼的人嫌花店送来的花圈上的鲜花太少了,不肯如数给钱,花店的人不答应。”阿娣说。

“什么,为了花圈上的鲜花在吵架?”我惊诧的。

“二楼的人说菊花插得太少了,尽是不值钱的康乃馨,一只花圈不值五十块,最多值三十块,但是花店的人死活不同意,说是一只竹架子进得来还要十块钱。”

我听得怔怔的,困惑地问:“人死都死了,还会在乎菊花多还是康乃馨多?”

“不是死人在乎,是活人在乎。”阿娣说。

我不再响,默默地坐在床头,犹自出着神。

外面的吵嚷声不依不饶,人多嘴杂七嘴八舌(又是上海话)的也听不清楚。

活人是最看不开的,营营逐逐,急急巴巴,但凡有一口气,一块铜钿亦是不肯吃亏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阿娣晾妥最后一块白色的毛巾,回头看看我,说:“小姐,你再睡一会儿吧,才六点半,灶头上的粥还没熬好呢。”

“嗯……”我含糊地应了她一声,又发了一会怔,才叹了口气,重新躺了下去,拿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好久,才复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红光满室,日上三竿。

阿娣服侍我吃早饭:油条、豆浆熬的糯米粥、火腿煎蛋、早晨现腌的脆生生的黄瓜条,我吃得很饱,坐在台子前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出神地看着满地板的淡金色的阳光,简直不想动。

但是,我答应了小乐今天去铺子的。

稍后,下楼梯时,果然瞧见二楼的走道里摆满了花圈,花圈上稀稀落落地插着白与黄色的菊花、康乃馨,中间也点缀着一两枝红色的天堂鸟,挽联纷纷书着:“舅舅吴玉刚永垂不朽”、“哥哥吴玉刚永垂不朽”、“父亲吴玉刚永垂不朽”,等等。

虽然一大早已经知道是死了人,可是,亲眼目睹这些插着鲜花的花圈与白纸黑字的挽联,还是觉得有种寒飕飕的震动感,出了弄堂口,上出租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203,不就是早春的时候那个在晒台上伺弄花草的长脸男人家么?

一个生龙活虎的男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

生命,真的如斯脆弱无常?

我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做人,简直不能多想,否则,每一天都像似末日。

我到铺子的时候,小乐正趴在收银柜子上睡觉。我在椅子上坐下去,犹豫着该不该叫醒她。

过了一会,她自己醒了,一抬头看见我,惺忪而吃惊地问:“啊?陈蔷薇,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看她,骇了一大跳,但见她面色苍白,眼眶发青,两只眼睛血红,仿佛兔子眼睛似的(乍一看,像似没了眼睛珠子),“你的眼睛怎么红成这样?”我诧异地问。

小乐手托着下巴,打了一个哈欠,“哎呀,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

“你一直在网吧上网来着?”

她疲倦地摇摇头,“没有在网吧。”

“没有在网吧?那你上哪儿去了昨天晚上?”

“派出所。”

我一愕,“派出所?你上派出所干吗?”

“是派出所的人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