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电话另一端传来迟疑的声音。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吴侑学,你室友。”
吴侑学承认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他很少跟室友谈话,平时客套的问候是一回事,特地拨了人家的号码又是另一回事。
“我现在人在外面,想问你吃过晚餐了没,要是还没我可以顺便替你带回去。”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你吃饱了?”
“还没有。”
“那买碗阳春面要不要?”
“……”
苏禹纶不是不饿,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从不在别人有麻烦时主动伸出援手,所以也不习惯不请自来的关心。
这还是他头一次接到家人以外的来电,心情跟前次收到室友的简讯时一样复杂。他有删简讯的习惯,事情办完了就会把收件匣清空,上次那通突如其来的短讯却被鬼使神差留了下来。
对方把他的不回应当作默认,他没意见,切掉通话,将号码存进手机里。
不久后吴侑学回家敲开他房间门,把面提给他就赶着去洗澡,钱也没拿。
他拆开塑胶绳,一股热蒸气扑面而来。
从淡水回来,大家很有默契绝口不再提照片。吴侑学心怀侥幸,觉得这事可能就此告一段落。
照片诡异是诡异,他那天刚好脸抽筋也说不定。
几天后他在房里抱着笔电帮忙沈长宁整理宿营的档案。按照格式整理出几份标准的活动纪录上缴,并将拍好的相片分门别类,以便制作纪念光碟。
沈长宁是他高中时代就认识的同学。两人一起撑过地狱般的高三,很有缘份地考上了同一间系所。沈长宁也持续贯彻有难同当的精神,办活动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爆肝的同时不忘拉他下水。
几千张图片浏览起来不轻松。档案夹一开始是小队员们从游览车上下来的情景,大家都一副十分期待、兴高采烈的模样。再来是大地游戏、中餐、RPG跑关。
吴侑学注意到有几张很明显就是针对自己拍的,专门抓他跟白雅筑勾肩搭背或相视而笑的画面,一看就知道是沈长宁干的好事,不禁哭笑不得。
他跟白雅筑只是单纯好朋友,照片拍成这样看起来却还真有点来电的意思。
他从小到大,严格来说从没交过女朋友。这点一直是沈长宁从高中以来,最爱踩的痛脚,他本人倒不怎么在意。对他有意思的女孩子不少,其中也有长得漂亮、个性不错的,但接触过后都没什么感觉。
拒绝了一个两个三个,到后来沈长宁看不下去了,说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千万不要看上我,我很难吃。
他翻白眼说你这种货色还是省省吧。
沈长宁又凑过来问,比了一个满龌龊的手势:难道你是……那个方面有什么问题?
他当时忙着指考冲刺,被这种垃圾话烦得不行,在补习班趁着台上讲师不注意,把旁边喋喋不休的噪音来源压到椅子上,沿着大腿内侧摸上去,说你要不要亲自体验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问题。
还穿着高中男生制服的沈长宁同学一下子就吓得噤声了,自此再也不敢光明正大拿这种玩笑骚扰他,改为旁敲侧击地打探和揶揄,替他拍几张暧昧的照片。
吴侑学懒得跟他计较,着手整理夜教的档案。
晚上光线不好的关系,夜教的照片特别少,其中小队员们回到大厅分组讨论解谜的镜头又占绝大多数。
他快速翻着缩图把相片一张张选到不同的分类资料夹,突然感觉到不对。
将卷轴往回拉,点开其中一张自己领着小队员进活动中心大厅的图像档,将比例放大到100%。他事后相当后悔自己动作太冲动,因为完整大小的相片实在把他吓得够呛,半天没缓过气来。
他的队员一共有八个人,队辅包含他总共三人。照片里却出现了十二个人。
荧幕里的他站在门边朝门外的小队员招手,肩旁是一张跟整个画面格格不入的脸,不属于参加宿营的任何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黑裙的女孩子倚着门框,散落的长发盖住半边脸蛋,侧着头满脸怨毒地瞪视他。那股恨意让人一时间完全没心思去注意女孩的容貌美丑,目光全集中在扭曲的表情上。
吴侑学头皮发麻地盯着显示器半晌,有种错觉,好像他肩旁真的有这么一张脸仰头瞪他,毒辣的目光似乎要把他钻出两个洞。他连眼珠都不敢乱转,怕余光一扫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此时一个吊诡的想法又浮现出来,他觉得这个脸好像从前在哪见过。
MSN的讯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沈长宁的对话视窗正在荧幕下方一闪一闪,发过来的句子错字一堆,可以想见他的惊惶失措。
他表示夜教之后有些图片不能用了,出了点状况。吴侑学追问是什么状况,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上次去淡水拍出来的照片一样。
吴侑学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子的脸看起来这么熟悉了。这是因为在淡水看的那些照片中,他自己的表情,跟那个女孩子简直一模一样。
沈长宁问他怎么办。
他大着胆子把剩下的夜教照片看完。档案全按照时间排序,白衣黑裙的女孩只出现了那么一次,在那之后的照片他都顶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怎么办?他自己也没头绪,这时候没人会讲隔壁营队的正妹想来搭讪的冷笑话了,很明显两个字可以概括情形,就是撞鬼。而且撞鬼的时间点就在夜教跑关结束前后。
撞人可以道歉,撞车大不了赔钱,撞到鬼吴侑学还没太多这方面经验。小时候听外婆讲了不少传说故事,但都没有告诉他要是真的碰上了具体该怎么解决。
沈长宁建议他去附近寺庙求助,反正宁可信其有,没效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考虑到那个女孩有可能信的是天主教,看要不要顺便连教堂也去拜一拜。
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沈长宁问他现在方不方便开视讯,如果相机可以看到鬼影,说不定摄影机也行,这样他们俩可以拍一部鬼影实录,放到youtube上保证会红。吴侑学心里七上八下,看到这种垃圾话简直想掐死对方。
窗户没关好,缝隙灌进来的凉风吹得他后颈发毛。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没有旁人,他却感觉有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身旁窥伺着他,令人坐立难安。
苏禹纶睡前到客厅来装热水,就看到吴侑学自己的房间不待,跑出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灯大开着,电视还没关,综艺节目的女主持人笑得花枝乱颤。
他的视线从对方脸上转移到看似空无一物的沙发椅背后,细长的双眼目光锐利,若有所思。
然后他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扔在吴侑学身上。
隔天沈长宁帮吴侑学代点了两次名。白雅筑下课拿手肘顶他,问吴侑学今天到底怎么了,平常翘课没翘这么凶,难道是生病了?
沈长宁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笑不语。白雅筑气得又顶他两下。
到了下午吴侑学总算现身,无声无息飘进教室,脸色比死人还青白。
原来他花了一个早上把附近市区的庙都拜了一圈,拜到脚软。这不算什么,真正的致命伤是那几杯掺了纸灰的符水。
沈长宁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声问:“怎么样,解决了吗?”
吴侑学痛苦地按着胃摇摇头:“不要问,很可怕。”
他很纳闷当庙公的为什么不干脆去卖清肠药,健胃通便肯定大卖,还能造福群众。但胃部另一阵剧烈的绞痛让他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沈长宁看他那个惨样有点于心不忍,拍着肩膀安慰他:“忍耐一下,如果拉个肚子就可以驱邪的话还算划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