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死啦!”人画在她耳边说道。
话音如雷声轰鸣而过,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有了反应,名枕秋颤声又问:“真的?”
“真的!我刚刚就在大少奶奶那里,大少奶奶当场就吓晕了,我就立刻跑过来了。 ”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名枕秋的理智,她一把拉住了入画,“走,带我去看看!”
“可是中毒?”旷之云检查了名兆□的尸体,抬头问身边的公孙晚,之前他已喝退 了名府一干闲杂人等,在官府派人前来之前,房中只剩他们二人。
公孙晚点了点头。
“又是砒霜?”旷之云又问。
“是。”和上次名枕秋杯中的一样,也是在他药箱里便能找到的砒霜,公孙晚顿了 顿,“但……依在下观察,量并不足以致命。”
“哦?”旷之云饶有兴致地挑眉望他,“世上还有不致命的砒霜?那该是多大的量 ?”
公孙晚迟疑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寻常人当然碰不得这么多砒霜,但若对于每天 都要服少量的人,这一点便并不足以致命。”
旷之云似乎并不意外,“你是说名少爷就是那种人?”
“是的。”公孙晚点点头,不等矿之云再问,便抢先说道:“据在下看,名少爷这 次不过是自己服了寻常药量。”
“可是他死了。”旷之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见公孙晚面露不安,于是缓和了脸色 ,问道:“那个开药方的人,是你吧?”
公孙晚起先一惊,随即便舒眉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让名少爷每日服少 量砒霜的,的确是在下,这纯粹是因治病之需。”
“是杨梅疮吧。”旷之云对他的话并不怀疑。得知名枕秋说她妹妹因此人而死,他 便疑心是染上这种病的缘故。不禁想起名枕秋明知名兆□得病还接近于他,心头便更加 恼火。
公孙晚不知为何出神了许久,方才点了点头,又道:“依在下所见,名少爷这次之 所以身故,可能是加服了别的什么药物的缘故……比如说某种催情的药物,尤其是媚药 。”他知名兆□生性风流,所以猜想是此药的作用。
“媚药?”想起名枕秋的反常模样,旷之云脸色一变,立时夺门而出。
一开门,却见名枕秋就站在门口,一张素白娇颜颜色褪尽,显然是已听到了他们在 房中的对话。
四目相对,二人皆沉默半晌。
她不是应该得偿夙愿了吗?可她的目光扑入他的视野,却是说不出的迷离哀怨,直 叫他的言语都梗在喉际,顿感生疼。
她是应该得偿夙愿了,她是应该开心快意的,可她为何如此狼狈?站在他的面前, 竟像是未著寸缕,他的目光仿佛已穿透了她深藏的心房。
窒息的凝望中,体内又有一股热辣辣的炽烈在蠢蠢欲动,让她几乎忍不住要探出手 去够他,让他来填补她这满怀的空虚和害怕。
她颤了颤,是想伸手吗?为什么终又忍住?可如果她真的伸出手来,他是否还能像 以前那样毫不在乎地笑著将她挑进怀中?他正这样想著,她却忽然弯下了腰去,剧烈地 呕吐起来,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直到身上再无半点力气可使。
“小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入画早被她吓懵,只道是她见不得死人。
名枕秋却挣开人画的搀扶,走了两步,终于力不支体地跌坐在地。她将小脸深深地 埋人膝间,全身紧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竭力与体内的热流抗争。
那是等待救赎的姿势,他知道,他就是知道,因为他就是惟一能救她的人,哪怕会 陪她同堕地狱。“媚药可能解?”旷之云转身问房里的公孙晚。
公孙晚顺口便答:“只要……”
知道他想说什么,旷之云摇了摇头,再问:“除了这样呢?”
公孙晚想了想,犹豫著回答:“血,也许……”
还没等他说完,旷之云已走过去抱起了名枕秋。名枕秋挣扎了一下,最终契合在他 的怀里。
公孙晚望著二人远去的身影,凝思良久,直到有一丝阴云浮上了心间,直到有丫鬟 前来通报:“少奶奶醒了。”他方才走出房门。
她是这般惬意,当他就这样抱著她,稳稳的、牢牢的,好像就算天荒地老,他也不 会松手;她是这般惬意,当他们的发丝纠缠,围绕在她颈项,好像就算会历经数世,他 们也不会将彼此弄丢。
不,不要!不要再将她放回到这张床上,他不知道——这垂垂流苏,这脉脉帘帐, 都是仇恨的梦魇,都会将她拉离他的身边……天哪,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怎么这样 无耻?明知这一切都是媚药的缘故,居然寡廉鲜耻到想要借此机会与他亲近?她真以为 自己是飞蛾,如此便能扑火?她真以为将自己交给了他,便能得到那微茫的幸福?
她还真是可笑!名枕秋咬著下唇,强忍著体内的狂乱以及脑中的天人交战,还未愈 合的唇伤叉渗出了鲜血。
“干吗这么用力?”心不由随这鲜血而柔软,旷之云挫败地从床上重将她抱起,用 拇指将她的下唇解救出来。
“你……你走开!”羞恼战胜了情思,她推拒他的关怀。
“没有我,谁来救你?”他勾起了唇角,温柔的笑意熏醉了入室秋风。
“才不要你救!”话一出口,体内的热浪便让她的嘴硬得到了最好的报复——娇躯 一颤,藕臂已忍不住攀上了他的双肩。她暗自气恼地又忍不住想咬住下唇,转念又想: 干脆咬舌算了,反正这样反反覆覆地挣扎沉沦也当真生不如死!
她还是那样的倔强。他自我解嘲地轻笑,这样也好,至少在她心里,他还没沦落到 仅作解药。刚这么想著,却见她唇舌异动,他眉心一紧,慌忙扳住她的下颌。“你要干 什么?’他沉声低喝,恼怒她不顾惜自己的生命。
泪水顺著粉颊流下,被他一喝,流得更凶,的确,她就是孬,明知不该,却又贪恋 他的温柔,可他为何要让她连去死的尊严都没有?
“你是不是认为你大仇得报,这世上你就再无牵挂了?那你将你自己,将我……放 在了何地?你难道就为了报仇活著?”他苦笑著追问,料定得不到回答。与仇恨争夺她 心,是他自找苦吃,如今一败涂地,却又如何追悔?
报仇?!一语凝咽,这二字曾熏神染骨,如今却为何变得那样模糊?心头只是觉得 空虚,只是觉得害怕,害怕她此后的人生将会一无所有。为什么此刻与他这样的贴近, 却感到他离她那么遥远?——他是不是误会了她什么?心虚地将螓首塞进他的颈窝,她 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向他诉说:“不是……不是的……”
“不是什么?”他淡然地轻笑出声,只让她觉得心底凉透。
“药……不是我……”失力的双唇辞不达意,这残缺的话语已是她最竭力的解释。
“这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无动于衷地摇头,又低首看向她的眼眸,并未卸下微笑 ,“你难道能放弃报仇吗?”
她愣在他的话里。她是没法放弃!她是要他们以命偿命!可名兆□的死真的与她无 关,她岂会用媚药这样下作的手段?!可他竟不信她!枉她一厢情愿,他竟不信她!至 此她还有句话可说?!心头一阵酸楚,让她用尽全力挣离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
一只手拉住了她,她低眉一看,一只丝镯从那月白色的袖口里滑出,让她心头一悸 ,不禁下意识地反握住了那只戴镯的手,似是怕失了那镯,实是更怕失了那手。
她第一眼瞧见的终究只是过去,她想握住的也只有过去,他自嘲地叹息,苦涩地冷 笑,“难道你还不肯放手?莫非你嫌仇还没报够?难道你非要和名府同归于尽才肯罢休 ?”
字字椎心的逼问勾起了她的倔强,既已无话可说,她又何必再让自尊尽毁他手?“ 是又怎样?”说著,她甩开了他手,踉跄著向前走去。
他在她身后久久地沉默,令她离去的脚步越走越慌,若不是自尊强迫,她已忍不住 要停下脚步来找寻他的气息,仿佛再不回转,他就会像场幽梦般消失在暗夜深处。焚心 的奇痒又一次侵上了四肢百骸,滚沸的火焰已冲破了她的控制,全身竟又开始期待著他 的救赎!
好吧,那就再瞧他一眼,她就允许自己再瞧他一眼,最后一眼!从此以后,就算是 万蚁噬心的痛楚,她也再不求他!挣扎了半晌,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下定决心似的转过 头来,寻到了他端坐不动的身影,偷偷地、痴痴地看著,忽然想笑,又忽然想哭……他 仿佛坠入了深渊,在她松手的那一瞬,眼前竟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她离去的脚步,让他 的心纠结成一团,想站起身来拉她,偏又找不见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