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秦这两天倒霉透顶。
先是去雾岷山看决斗——路上遇到那天煞孤星,还摆出那副不认识他的模样说自己叫什么有用没用的——江尚秦才不愿理他,甩袖走了,见那人没跟上来像以往一样犯贱,心中好奇,但也没管。
上了雾岷山,好好的决斗被魔教人搅得人心惶惶,众人心惊胆战各怀鬼胎下了山。江尚秦赶了大老远路凑这个热闹,热闹没凑成,倒是被武林盟的老头子叫过去敲打一番,把自己当成免费青年劳动力,让自己多留意,争取早日抓到魔教奸细。
江尚秦才不想揽这烂摊子,可他毕竟是连江水上十八帮的人,总不能说自己没这古道热肠,只好应付着面上接了这差事。
下山时江尚秦本想直接赶回连江,脚下拐了几个弯,脑子好似进了水,居然走错方向,一路往北,走了三天,越走越偏,直到走到山野小径,被一伙强盗劫道,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越走离家越远。
提剑砍完那几个土匪,刚一收剑,铮的一声,剑便断在鞘中,江尚秦抽剑一瞧,只抽出半截残身。
路走错,剑也断了,江尚秦只好折返方向,好不容易遇上一人,问完路,走了两日,一摸身上,钱包没了。
不知是丢到哪个旮旯缝里,江尚秦一时气急,又不敢折返去找,一路只好风餐露宿,饿了打些野兔野鸟,渴了就喝河水。想他堂堂十八帮大帮主独子何时享受过如此艰辛的生活,几天折腾下来,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哪里有富贵公子的光彩。
好不容易走到松花镇附近,江尚秦是又饿又困,大半夜的也不想再赶至镇里,便在镇外找了个破败建筑,把外衣一铺便抱着包裹沉沉睡去。
没睡多久,他便被打斗声吵醒,乍一听有三人在打斗,他想到武林盟老头说的魔教奸细,顿时精神抖擞,大喝一声:“什么人?”
江尚秦一身好轻功,足尖一点提着一口气便跃至传来打斗声处,刚刚还是三人声响,现在只剩一人,看不清面孔,见江尚秦来了,问也不问就是一掌袭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毒辣的武功!江尚秦心惊,避开一掌,好在早有准备,掏出软筋散便朝面前人脸上扬去。江尚秦天赋异禀,对大部分毒药免疫,叫他活吃一瓶软筋散也没有影响。对面人措手不及,被江尚秦暗算,顿时瘫倒在地,无力动弹。
江尚秦乐呵呵绑了这人,点了火折子,一扯这人里衣,左腰侧果然纹了一只虎头鹰。
在这魔教人旁边打坐一夜,天一亮,江尚秦便进镇,托人去衙门传话,就说连江十八帮江尚秦抓到一个魔教中人。
江尚秦才不管什么弯弯绕绕,魔教人已抓到,这镇里又没有武林盟的人,送去衙门,讨得一个抓到魔教人的美声,便可轻轻松松回老家。
他才不想一路带个半死不活的累赘送去武林盟驻地,想要这魔教人?让武林盟的人自己来衙门提!
出来这江湖一趟,也不算空手而归。
江尚秦迷迷糊糊醒来时,脑里便只剩这么一个想法。
他头痛的要死,迷瞪半天,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原来自己没穿衣服。
他低头一看,自个儿光着躺在身上,身上些许青紫痕迹,还有咬伤抓伤,小弟弟也颇为不雅地暴露在空气中。
我衣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尚秦头痛欲裂,转头看见衣服在地上,捞过衣服穿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又转头看见铜镜,镜中自己一脸胡茬,头发像鸡窝,眼下黑眼圈如熊猫。
好丑!
素来爱美的江尚秦内心崩溃,不过他向来自制力强,此刻压抑内心惨叫,双手颤抖,依然保持一副风雅身姿幽幽推开房门,去唤小二烧水。
昨日白日在镇中寻了半天,却没找到自家在松花镇安排的接头人,身上没钱,只好垂头丧气拴着那魔教人又回镇外找了间破庙坐了一宿。天蒙蒙亮时江尚秦从梦中惊醒,伸手去扒魔教人衣裳,果然在里面扒到几张银票,乐得拎起他去镇里打了个铁锁,又寻到这客栈,准备等这镇上捕快把魔教人领走就动身回家。
这几天如此繁忙,霉事缠身,导致他无暇收拾自己。一想到这段时间顶着这副面孔晃来晃去,江尚秦就恨不得一条白绫把自己挂梁上。
“跑堂的?跑堂的!人呢!”
江尚秦先是矜持地喊了两句,见偌大客栈空无一人,连大堂也是空的,又瞧窗外,居然也是天微亮的模样,分明记得自己今日带魔教人去客栈,怎么现在又好像自己已经在客栈睡了一夜?
江尚秦心中疑惑,又是头痛,又是身上各处淤青,他心中更疑惑了,见客栈没人,心里没底,一把揽过桌上行囊,掏出一把暗器毒药揣在怀里,轻轻跳到一楼,环顾四周,听见后院有动静,便朝后院走去。
后院那杀千刀的小子正在练剑。
那日他说他叫什么来着…没用?有用?江尚秦烦躁地咬着下唇,停在尤雍身后,想开口叫他去烧点水,心中却仍忌惮着,不敢轻易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人脾性阴晴不定,反复无常,和那个甄家的小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看上去正经,实则一肚子坏水。现在装成这副不认识他的样子,鬼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
要不是技不如人,江尚秦早拔剑把这人砍了——说起来江尚秦的剑已断,还要去铁匠那里打把剑——那魔教人身上银票不少,打剑绰绰有余。
心里盘算着,江尚秦也不急着开口,看自称尤雍的那家伙面前摆了本剑法,一招一式看似练得有模有样。可江尚秦看了半天,面色愈发古怪起来。
过了半响,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回事?”
练剑的人停下来。
江尚秦被家里宠惯了,一向心直口快,张口便道:“你剑没剑意,全身紧绷,气息不顺,虚实不分,练什么剑?”
练剑的人脸色很差,冷冷道:“江公子这话说的,我要是会剑,还练什么剑?”
还是记忆里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昨日那副狗腿谄媚嘴脸消失殆尽,果然还是一个人,他一开始怎么会怀疑是两个人撞脸呢。
江尚秦冷笑一声:“你装给谁看呢?怎么,几年过去,剑也不会使了,名字也改了?你要想换个身份,劝你再把脸也换一换,你以为只有我一人见过你的脸?”
尤雍似是被戳到痛处,脸色扭曲起来。江尚秦看了心中极为畅快,一口恶气尽出,踏步上前便空手袭向尤雍前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尤雍躲闪不及,侧开身体以剑横档,江尚秦拳风一偏,探向尤雍右腕,被尤雍左手一掌劈下。
吃痛收回拳头,虽没探到那人脉络,但也确信眼前这人非但没有武功尽失,内力还较几年前有所增长,但那剑法实在使得惨不忍睹,几乎要令江尚秦掩面而泣了。
失去一个好对手啊!
江尚秦冷哼一身,骄傲地抬起头,背着手,命令道:“你快去烧水,我要沐浴,我这副样子可见不得人。等我收拾好,临走前还能指点你几番。”
他说这话意欲刺激尤雍,不过没起到什么效果。尤雍依旧脸色郁郁,抱拳道:“我这就去烧水。”
顿了几秒,尤雍又道:“若江少侠真愿指点几番,在下感激不尽。”
这人又发什么癫!?
江尚秦被他这真挚语气吓得一哆嗦,转身飘着似的回了房间。
舒舒服服泡完澡,拿剩下的剑尖小心翼翼刮尽胡子,又掏出玉容散,美美洗完脸,瞧着自己光滑如羊脂玉般的肌肤,靓丽如丝绸般的黑发,江尚秦内心的自满都要溢出来。
好一个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美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尚秦乐滋滋欣赏自己这副尊容,整理好衣冠又出门去。
出门做什么?
当然是去取钱。
快一月没给家里人递消息,娘亲怕是要急死。只是这接头人实在难找,江尚秦本就路痴,在镇中绕了半天,又绕回客栈,也没找到那卖豆腐的小铺。
第三次见到客栈牌匾时,江尚秦心中已泪流满面。问路有前车之鉴,给他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自己去找呢,又实在是找不到。
往客栈里瞅了一眼,正好瞧见魏石皓在大堂坐着,手里拿着书,眼睛却往后院瞟。
这是看那人练剑呐?
江尚秦心中不爽。
他数年前刚出江湖,因缘际会被魏石皓救过一命,由此心生倾慕,死缠烂打追了一年多,追到姑苏时好死不死碰上尤雍和甄争两个煞星,被捉弄一番,丢尽脸面,一气之下回去秋明州,再听闻魏石皓消息时,那人却成了众人口中的君子叶清的一生挚爱。
江尚秦听完传闻,那是一个心如死灰,在家哀怨许久,悼念逝去的初恋,后来君子叶清下落不明,他有意打听,得知魏石皓在君子叶清失踪后四处奔波寻人,寻了两年无果后才来到松花镇开客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雾岷山看决斗也是有江尚秦一番私心,虽说早已放下,但是能来松花镇看看魏石皓现状,也算圆了他年少的遗憾。
谁知能碰上这么多倒霉事!
江尚秦把一切归罪于出门没看黄历,以及碰上尤雍甄争两个衰人。
又瞅一眼,魏石皓还在大堂坐着,江尚秦琢磨一会,实在放不下脸,总不好眼巴巴上去跟那人打招呼:“嗨!还记得我吗?我是六年前缠着你不放的江尚秦!”
想想这个场景已经让江尚秦尴尬至极,他决定此事暂缓,离开前又看了魏石皓一眼,那人比六年前成熟不少,脸上多一道疤,神色也更加阴狠。六年前那人也才二十一岁,眉目间还有几分天真和正气,如今叶清生死不明,魏石皓四处寻人不到,留在这小镇,戾气却愈发重了。
六年后早已物是人非。
想到关于君子叶清消失的传闻,江尚秦悄悄叹了口气。
离开客栈,江尚秦漫步走着,忽觉得有道熟悉的视线。
视线的主人并未掩饰,江尚秦转身打量一会街道,道上无人,江尚秦心念一动,跳到树上,果不其然,甄家那小矮子蹲在树上,很是猥琐地缩在一丛树叶后。
“你看什么?”江尚秦语气不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甄家小矮子脸色如常,道:“看你有没有事。”
江尚秦只当甄争在咒他,语气更差:“我能有什么事?要我瞧,客栈那疯子才有事,我刚刚见到他,他连剑都不会拿了。”想到尤雍那呆板剑式,江尚秦噗嗤一下笑出声。
“他确实出了事,”甄争居然附和,“武功变差,脑子也出问题。”
江尚秦笑容渐渐收敛。
“是魔教所为?”江尚秦问。
甄争摇摇头:“这我不清楚,但是我猜,”他眼神望向客栈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和魔教脱不了干系。”
江尚秦又下意识咬着嘴唇,说:“魔教人连他都能伤?”
“他是人,自然是会受伤的。”甄争道。
“实在让人失望。”江尚秦不知怎的得出这个结论,言之凿凿。
“我在追捕另一个魔教奸细,数日前我和他在镇外坟地交手,被他逃了。他被我一枪刺穿左臂,要是你见到谁左臂有伤,千万注意,别让人跑了。”甄争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事在前,小事在后,江尚秦也不敢开玩笑,答应后便跳下树,走了一会才想起来,没问甄争知不知道豆腐铺在哪。
第四次见到客栈牌匾时,江尚秦已被迫放下心中芥蒂,正欲向魏石皓搭话问路,大堂却已空无一人。
出门左拐,一个小童站在江尚秦面前,瞳孔黑得深不见底,让江尚秦瞧了心里发悚。
“我叫吕平义,”那小孩穿着蓝衣,手拿糖人,歪头看他,“你找魏掌柜?”
“…不,我找豆腐铺,你知道哪里有卖豆腐的吗?”
“豆腐西施的店在南街。”
江尚秦看着吕平义手中糖人,口中诱惑道:“小朋友,你带我去找豆腐西施,我给你买糖人如何?”
吕平义正色道:“糖人不必买了,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江尚秦问:“什么事?”
吕平义说:“等你回秋明,路上若是遇到桃花圣手,麻烦告诉他,多带点姑苏南果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尚秦应下。
小吕引他前往豆腐西施处。
小吕走了,不带走一丝云彩。
站在豆腐铺前,江尚秦后知后觉。
那小孩怎么知道他要回秋明?
还未等他细想,豆腐西施便一刀砍在砧板上,问道:“买多少?”
老人家面容和蔼,一身白衣,衬得是一个仙风道骨,一手菜刀使得是干脆利落,一刀砍下去,竟然给江尚秦吓出一丝冷汗。
“我找水无痕。”
豆腐西施往身后一喊:“老一,你家的小伙子来找你了!”
和水无痕交完头,拿了些救急钱,江尚秦才慢悠悠往回走,路上路过铁匠铺,正欲进去打把剑,却见着一个头戴斗笠的怪人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怪人一身绷带,指甲漆黑,江尚秦不由得多看几眼,却被怪人一把抓住胳膊。
见怪人似乎并无敌意,江尚秦也就任由他抓着——他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
怪人出声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那魔教细作呢?”
江尚秦没听见后半句,那怪人刚一出声,他脑子便立即当机——“风捕快?”
“什么分不分疯不疯的,我姓绷,叫我绷捕快。”怪人不耐烦道,声音也捏尖了,听的江尚秦寒毛直竖:“你别跟我说你把那人弄丢了!”
江尚秦一时说不出话来,再一张口,声音却止不住颤抖:“渐行兄,你怎么——”
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绷捕快声音更加不耐:“都说了我现在姓绷,绷,绷带的绷,哎呀你这个秋明人,你怎么绷风不分的。”
江尚秦犹豫一下,伸手掀开绷捕快斗笠,见昔日尊敬的兄长一张俊美面孔如今缠满绷带,一双明媚双眼也只剩惨淡绿光,他震惊到实在发不出声。
绷捕快没阻止他的动作,只着急问:“你别给我发癫呀,你昨日抓的魔教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江尚秦愣愣答道:“什么魔教人——”
绷捕快恨不得把这人脑子打出来:“就是昨日你被下了春药后日的魔教人!你小子,别跟我说你日完人就把人放了!”
“什么日不日人,我到现在还是清白之身——”江尚秦张嘴反驳,脑海里却忽地闪过一堆旖旎景象。
竟是一具健壮的男性身躯,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哭叫求饶,两条腿被吊在空中,身子被他猛烈的攻势撞得摇摇晃晃,他探身去吻那人,却被那人一口咬在肩膀上,他一时气急,攻势愈发凶猛,那人也叫得更浪,到最后竟然主动迎合起来。
江尚秦脸腾地一下红了。
接着又瞬间惨白。
“我…”江尚秦喃喃道,“我醒来时身边没人啊……”
绷捕快冲着他脸给了他一巴掌。
江尚秦被打的冤枉,冲他这位以往最宠他的远房表兄哭诉道:“怎么几年不见,你还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娘每回在家提起你都要哭,你这几年怎么都不往家里传个消息呢?差人去问,他们也只说你被调到长台长淮交界,却不说具体在哪。你现在这样子是怎么回事呀?”
见江尚秦又露出这副在家里的撒泼态,绷捕快也不欲多言,事情紧急,魔教人跑了就一切完蛋。他转身往客栈方向疾行,江尚秦梦游般跟在他身后,嘴中又念叨:“我醒来时旁边真的无人,我还以为那是场春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忽然又一个激灵:“渐行兄,你不会是因为那个采花贼的毒才变成现在这——”
“要是人跑了,你也别在外面游历江湖,我这就差人把你送回连江。”
“我本来也是要回连江的——那人,那人,我怎么会与他做那事呀!”
“你中了照风月,不与他人交合便会爆体而亡,一时间哪找得到人,谁下的毒谁负责。”绷捕快停在客栈门口,想了想,还是决定现在告诉江尚秦:“照风月毒性凶狠,你中了此药后,每五日都要与那魔教人交合,而且一年之内不可与其他任何人行房中事,一年之后此毒才会自行消解。”
江尚秦彻底石化。
绷捕快大步迈进客栈,尤雍倒早练完剑,迎了上来,还未等尤雍开口,绷捕快便道:“你可见到那魔教人?”
尤雍一愣,眼神往绷捕快身后一探,对上江尚秦崩溃神色,道:“魔教人不是一直在房内吗?”
“我醒来时,身边并无人…”江尚秦仍沉浸在这惊天动地的打击里,说话也失去了精气神。
绷捕快甩袖飞身跃到二楼,踹开房门,楼下尤雍惨叫一声:“绷捕快脚下留情啊!我们这百年老门可经不起您一脚!”
三人闯入房间,定睛一瞧,窗户紧闭,床上无人,江尚秦依旧做梦般咛喃:“昨日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绷捕快伸手示意他闭嘴。
尤雍顺着绷捕快的眼光走到床前,思考半响。
缓缓弯下身去。
和床下的人四目相对。
“绷捕快,破案了。”
尤雍深吸一口气,伸手不客气地将那人从床底拽出,顿时男人赤裸的身体暴露在三人眼中,身上大大小小青紫肿胀痕迹伤口,还有些干透的不明液体。
江尚秦尖叫一声,扑了上去,用全身盖住男人身体,喝道:“不许看不许看!都给我出去!”
绷捕快被他这堪比川剧变脸的模样吓了一跳,正欲上前把他扯开,却被尤雍拦住。
“绷捕快,先给这两人留点空间吧。”尤雍迎着绷捕快疑惑眼神,缓缓道:“照风月本为情蛊,此刻在江尚秦眼里,那魔教人怕已是他的亲亲娘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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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昨日我气冲冲冲出客栈,怀里仍揣着那剑法,心中却好似六月飞雪回寒倒冷,满脑子都是魏石皓张张合合的薄唇,吐出的言语好似魔音贯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只那一句:“何必和叶清比呢”便像把锋利刀子一刀戳透我的心,血淋淋挖出血肉献宝一般呈给他看。
他怎么就看出来了呢!
我气呼呼停在路边,阳光正盛,晃得着实刺眼,挪动身子躲进一旁屋檐下,我掏出怀里剑法,扫了几眼又合上,内心情绪还未平复,此刻是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来。
深吸气,默念静心诀,才渐渐平复气血,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丝,我不由得担心这原身走火入魔的情况,之前幸亏小吕赠净心茶和丹药,只是总不能一直靠丹药续命,以后还是要修炼心性,不可随意像今日这样失控。
我知道我是没法和叶清比的。
在魏石皓看来,我虽是叶清的堂弟,沈家的养子,龙须剑老的关门弟子,可我无父无母,身负魔教血海深仇,被沈家收养,但怕是在沈家也不被重视,若是重视我,也不会三年间都不来寻我。
龙须剑老虽待我极好,但瞒我许多,也从不教授我剑法刀法,只让我练些讨巧的外家功夫,就连真名也不曾告诉我。
我容貌比不过叶清,武功比不过叶清,身世比不过叶清,品行也比不过叶清。只是这些我本是不在意的,我本就是穿越而来,穿越前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指望自己穿越而来就天赋异禀文武全才,就算来时以为自己要走上龙傲天起点征服之路,如今消磨了这段时日,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勉强能过平淡日常的料子。
只是每个人都要在我面前提叶清。
谷内三年听叶清的名字已让我厌烦,但那时只不过是耳朵被龙须剑老唠叨出了茧。谁知出谷,还是与叶清脱不了干系,说起来也是我嘴贱,何必在客栈提起叶清。可是原身又与叶清是堂兄弟,叶清失踪,原身无论出于什么情谊,总会是去寻他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我偏偏不想去找他。
魏石皓见到我第一面时,会不会就对我身份有所怀疑?
我本对魏石皓说的话半信不信,可我莫非真与叶清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在客栈说出叶清之名时便被认定是沈家养子叶清堂弟——他也是看我长得像叶清才留我下来吗?
若是要找叶清,大可现在就动身,为何魏石皓还要拖三个月把我留在客栈,魏石皓又是为何留在松花镇开这客栈——就在瘳谷附近。
他是因为怀疑叶清在瘳谷才来到松花镇的吗?叶清是龙须剑老得意弟子,魏石皓若是在叶清失踪后有找过他,那么来这松花镇寻人也是情有可原的,瘳谷别说外人,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他要是想进瘳谷,倒是有可能先在松花镇找个住处,再慢慢摸索。
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松花镇,就得先知道他在这松花镇待了多久,这客栈又是怎么开起来的——下定决心打听明白,我转身迈步朝小吕的院落走去。
只是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这念头一闪而过,我又停下脚步。
魏石皓和我无亲无故,我何必去打听他的过往,干嘛给自己添堵,若知道这人真是为了叶清来到松花镇,我心底只会更不好过。
为什么会不好过呢?
想不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魏石皓怜悯的神情依旧在脑海中飘散不去,好似埋伏在一个阴险的角落,等着我什么时候松懈便出来咬我一口,留下深入骨髓的毒素,让我痛得满地打滚,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痛。
为什么要怜悯我?因为我可怜?因为我长得和叶清相似,却无父无母,武功低微,没有城府又有血仇要报,心性天真却爱上不该爱的人?
因为他看出我对他有意,可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只能靠叶清堂弟的身份得他几分亲密。
因为我对他有意,他却对我无情,可他要找叶清,于是我们只能同行。
因为我甩不开他,被他强行绑在身边,得不到回应,又不能避开,日日痛苦折磨人心。
我对他有意?
我愣愣站在原地。
我只不过是一介穿越来的幽魂,机缘巧合走了狗屎运占了原身的肉体,谁知道哪天会不会一道晴天霹雳把我带回原来的世界,或是原身灵魂归来让我交出肉体,骂我这个鸠占鹊巢的狸猫不要脸。
我怎敢喜欢他?我又不是叶清,我连原身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大学生,上了三年没有书本的体育课,莽莽撞撞就被师父一把推下江湖。三年里我活得像个无知婴童,三年后我活得依旧是个废物,我要去姑苏送剑,我要当大侠,我要找叶清,可我真的想吗?
我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对小吕说我要当盖世英雄,绝世大侠,可我现在失魂落魄站在路边,被赶马车的大爷骂我挡路不长眼,腰间的剑也是个装饰,肩上还搭着一条可笑的毛巾。
我不能喜欢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对自己的人生一点控制力也没有,走到现在,我总不能耍赖,大哭大闹说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做这些,没有人真正想知道我的想法。
所有人都在推着我走,但也算我自作自受,我当初扯谎说要去找叶清,如今谎言越滚越大,我怯于收回承诺,若我想当侠客,怎么能不守诺言?
若我不去找叶清,魏石皓还怎么会与我同行?
只是他若是知道我不是真心实意找叶清,甚至还卑劣地希望永远找不到——他怕是又要说叶清是个君子,而我与叶清一点也不像了。
我站在原地苦笑,手扶剑柄,不由得勾勒出他横眉怒目、大发雷霆的模样。
只要我行动上去找叶清,就算不是真情实意又如何。世间问事论迹不论心,只要我做了,我就问心无愧。
只要我不喜欢魏石皓,我自然也是问心无愧的。
若要喜欢他,我必定会掺杂许多私心,寻找叶清一事本就是原身的责任,我占了原身肉体,自然也该负责。我若想光明磊落做事情,问心无愧当大侠,就不能喜欢他。
我生命中不可控的因素已经够多了,再摊上魏石皓,我还要不要活?
谁说当穿越者好的——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母亲父亲,再也见不到家中可爱的马尔济斯,再也喝不到柠檬冰镇可乐,从此与前十九年的世界彻底断了联系。在这谁也不认识的世界,却好像谁都认识我,茫然装成另一个人,浑浑噩噩替那人行事,明知道自己长着另一张脸,有着另一个名字,却再也听不到有人这样唤自己。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檐下发呆半响,一个女声打破我万千思绪:“这不是尤少侠嘛?你站在那里晒太阳吗?”
我愕然抬头,瞧见梁予生一身青衫,笑嘻嘻从檐上翩然落下,仿若一只轻盈青鸟,带过一缕悠然香风。
见我不作声,她又笑着凑上来,声音清亮:“尤少侠怎么一脸不开心?是不是大掌柜又骂你啦?”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好气道:“梁少侠说笑了,魏掌柜一派君子风范,怎么会骂我,都是我自己作孽,惹了魏掌柜不开心,现在在这反省呢。”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实在带刺,梁予生倒是脾气好,说:“哎呀,你不开心也别朝我发火嘛,我实在无聊,就来找你玩咯!你现在不开心,我带你逛逛市集如何?”
我被她揶揄的老脸一红,抱拳道:“刚刚失礼了,对不住,梁少侠心胸宽广,别往心里去。”
梁予生咯咯笑道:“你这人说话真好玩,居然说大掌柜一派君子风范。”
我也笑了:“这不是魏掌柜心心念念君子叶清,长年下来也沾染几分君子气嘛。”
梁予生笑了半天,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我一脸迷惑,不知说的话哪里戳中她的笑点。
笑了好久,她才擦擦眼角,收回笑容,正色道:“话是这样说,尤少侠可少在大掌柜面前提叶清,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照她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触了多少次魏石皓的霉头。心中咋舌,又满面春风道:“梁少侠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寻开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呀是呀,我实在无聊,阿哥要编修书目,友人又出镇办事,没人陪我逛街,我就想到你啦!”梁予生信誓旦旦道。
我顿感寒舍蓬荜生辉,谁能想到穿越后还有女生主动约我逛街,于是摆出一副慎重姿态,端出汹汹气势,偏要展现出自己的社交才能来。
只不过我实在不擅社交,一路都是梁予生滔滔不绝,从松花镇镇西的亭子讲到镇北的大井,从豆腐西施的豆腐十年不涨价讲到封老铁的铁匠铺今日关了门。她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得我头晕目眩,见我体力不支,还扯着我的衣袖在众摊铺中游龙一般穿过,手下挑挑拣拣,口中言语不断。
今日镇上集市颇为热闹,摊上都打着花花绿绿的伞,伞下人们揣着荷包挑拣货品,和摊主讨价还价。那边是卖药的摊子,药材大包小包随意摆落在地上,传来阵阵中药的苦香。这边则卖些胭脂石黛,精美的小盒甚是精巧,盒面用蜡染了玲珑花纹,内里上了五色釉。梁予生对这些精巧盒子爱不释手,我也颇感兴趣,目光在这些妆品上扫视一圈,又瞥到一旁的簪钗。
“小兄弟可是想买簪子送心上人?这位女侠英姿飒爽,最适合这支灵芝竹节纹白玉簪,现在买一送一,还送你一张胭脂纸。”摊主见我感兴趣,便殷勤推销道。
我吓得连忙摆手,道:“我与这位少侠只是朋友。”
梁予生听了也不在意,她还在忙着试画眉黛,随口笑道:“他的心上人可不是我呐。”
我听梁予生话里有话,不敢多想,转眼看见一旁放了根雕了腊梅花的黑檀乌木簪,心念一动。
“这簪子多少钱?”
“少侠好眼光,这跟黑檀木簪可是取了上好的木料,找了广南的好匠人雕的,现在打折,只要三两银子。”摊主黑脸勾出一抹奸商特有的势在必得的笑容,我还未说话,梁予生倒是尖声凑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两银子!你抢钱呐,”梁予生指指点点,“这簪子这么素,明明是黑檀木却雕个阴柔的梅花,连个坠饰也没有,你看我大哥人傻单纯,想诓他不成?这样,你要是一两银子,再送盒石黛和两张胭脂纸,我们今日就把它买了。”
梁予生砍价功底深厚,三寸不烂之舌说的摊主难以招架,两人唇枪舌剑打了半响,最终以一两二钱银子送一个玉玛瑙坠子和三张胭脂纸告终。
我付了银子,将木簪收回怀里,又把玉玛瑙坠子和胭脂纸递给梁予生。
梁予生只收下胭脂纸,把玉玛瑙坠子塞给我:“这坠子本是挂簪子上的,你干嘛给我。”
我窘迫道:“这簪子吊了玉坠,太过女气,不大适合我。”
梁予生哈哈大笑:“簪子分什么女气不女气,你分明是想送人,觉得和那人气质不符,怕那人不收罢了。”
被她一语道破,我讪讪收好玉坠子:“你怎么知道我要送人?”
梁予生眼睛明亮,又笑嘻嘻说:“我就是知道呀,你要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就陪我喝酒!”
我确实想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来松花镇与梁予生没见过几面,若是连她都知道,岂不是全镇人都知道?
我实在丢不起那脸,于是我俩逛完市集,陪她买了些小巧暗器,我又没忍住买了条嵌玉革带。剁完手后,天色已晚,买完酒和卤牛肉,梁予生便嚷嚷着去客栈喝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心里挂念白日与魏石皓尴尬场面,死活不愿去客栈里喝,最后妥协去客栈屋顶,按梁予生的话来说——“饮酒对月,岂不乐哉!”
入夜,圆月高悬,映得屋顶好一片流光溢彩,照彻屋下屋外街道亮堂,把我喝得微红的脸照得恐怕也是敞亮,好在夜里转冷,冷风钻入衣袖,我喝的燥热的心也清醒几分。
喝着喝着,我又想起来梁予生白日所说,于是戳戳她的肩膀,带着醉意问:“你之前,你之前怎么知道我要送人?”
梁予生也喝了不少,此刻呈大字状躺在屋顶,头发早就散开,红着脸无言地望着天空那皎洁月影,慢悠悠说:“我就是知道呀,就你平常看大掌柜那眼神,谁看了不知道呢?”
我大概是醉了,听她这话,心中却没有白日的慌张,只是呆坐在原地,最后苦笑说:“我好热,你这话说的,我现在只想跳进河里凉快凉快。”
“你去呗。”梁予生依旧大剌剌躺着,眼神放空。
“我才不去丢人呢,我已经丢够人了,你知道我喜欢他,你们都知道我喜欢他,”我吃吃笑了,“我已经丢死人了,叫我死吧。”
梁予生翻了个身,面朝向我,眼神依旧清亮,居然一点醉意也无:“喜欢别人有什么丢人的?”
“我不能喜欢他。”我说,被她清明眼神逼出一些神智,“我已经够可怜啦,你还要我再可怜不成?”
我已经不知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却见梁予生煞有介事点点头,说:“你是挺可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又翻回原地,脸上笑意不散,声音轻悠悠,好像能散在这夜色里:“有个事事都比你强的哥哥滋味真不好受吧。”
我顿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句道:“不好受。”
梁予生轻笑一声,坐起身来,抱过酒坛,又摇摇晃晃站起身,道:“今日和你喝酒真开心,下次再把甄争叫过来喝呗。松花镇和我同龄的江湖人好少,能遇到你真好。”
我说:“甄争他不喝这酒的,他只喝米酒。”
“怪人,一群怪人。”她念叨着,“尤雍,下次喝酒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说罢她便如一只断翼的鸟,从檐上跌落,我听没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便知道她使轻功走了。
我们买了太多酒,牛肉倒是被吃个精光。梁予生喝了一坛,抱走一坛,我喝了一坛,现在还剩两坛酒。
我喝啊喝啊,喝到嘴里泛苦,喝到圆月似乎变换了许多位置,融融月光拂过我的发丝,掠过我的脸颊,随着我的目光飘至后院。
那人现在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