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龚炎则面色又沉几分,问:“何种才情?爷怎么不知道?”
春晓以为三爷只盯着生意赚钱,并不知龚炎检书画音律的造诣已小荷初露尖尖角,便道:“大爷绘画与音律都是好的,那日他吹箫您不是也听见了,还有那风筝上的工笔描摹,也很有功底,我听大爷说起生活拮据,连张好一些的纸都不舍得用来练字,唉,大太太也太苛刻了些。”
想到龚炎检与程氏正是恩爱夫妻少见人间白头,春晓有感而发的长叹一口气。
龚炎则看着不是滋味,不耐烦的扒拉开她的手,背过身往桌子跟前倒茶,装作漫不经心道:“大太太被大老爷教训了一回,断送了儿媳的性命,将来该能收敛几分,大哥最惦记的还是他那个岳家的债务,爷也给堵上,这样总算安心了。”
春晓脑海里想着龚炎检,是在船上,檐下的灯笼轻轻晃动,投进窗子一些光,照在龚炎检的脸上,忽明忽暗的,他冻的面皮僵硬,却还硬生生扯嘴角,那样子当时看着尴尬又有些滑稽,如今想起来尽是惋惜。
龚炎则见她失神,这脸色就沉到底了,正要说点什么讥讽几句,就听外头有人禀告:“三爷,大老爷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龚炎则静了一下,嘴角勾了勾,起身往外去。
他一走,春晓便命登云铺纸研墨,手抄一份地藏经为龚炎检超度,这一写就写到了晚上,春晓手酸,把笔停了,登云见状接过来,准备在笔洗里洗笔。
春晓道:“我一会儿还要写,先放那吧。”
“还写?”登云道:“您坐这里一下午没挪地方,只怕身子都坐酸了,手腕子也要疼,明儿再写吧。”
“还是早些写完,我怕来不及烧化。”说到这想起来一问,“也不知大爷要在家里停灵几日?”又是叹气,“大爷英年早逝,着实可惜。”
登云愣住,道:“大爷没了?可我方才还见小陆子来招了两个小厮走,说是去马郎中那侍候大爷几日。”
“?”春晓也愣住,“什么时候?”
“就我进门前,方才去拎碳的时候,刚刚。”登云道。
春晓又愣了一会儿神,仔细回忆龚炎则与自己说的,当时三爷面色肃穆深沉,还说大爷不中用了,难道不是病逝的意思?
“你去问问,大爷怎么着了?”春晓皱着眉催促登云。
登云领命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回来,道:“还在马郎中那里疗养,都说性命无忧,再过三天五天便回府里养着就好。”
“那三爷怎么与我说……”春晓顿住,随即气的鼓起腮帮子,再一想这人胡诌大约是醋劲儿上头,不由的又是一笑,泄了这股气,无奈的摇摇头,这人怎么跟孩子似的,真是……不就说了句人家有才情嘛。
再说龚炎则去了大老爷处,大老爷开门见山的说起迁坟事宜,道:“族长与几位族老自然是有意咱们迁回祖坟,且当年祖爷把咱们引出来也是为了祸不及族里,如今太平盛世,倒应该破镜重圆。”
“全听大老爷的。”龚炎则淡淡道。
大老爷瞅了眼这个侄儿,打小见这个就知道是愣头梆子,犯了错打一棍子他能咬牙让你再打一棍子,自从他六岁那年被冯氏揪着耳朵教训了一回,自己这个做大伯父的也没拦着,这关系就疏冷起来了,这么多年从龚三儿嘴里叫出来的从来是大老爷、大太太、老二爷、二太太,伯父伯娘再不肯叫,全不似一家人。
“如今你大哥病着,你受累一些,把这个事操持好。”大老爷把事情推给了龚炎则。
龚炎则没推辞,道:“那我明儿让管事的把预算做出来,送来给您过目。”
家里这些年大事小情都是龚炎则在出钱出力,龚炎则是从不把账本拿出来给人看的,按理也没必要看,都是他一人出钱,这会儿要拿账本来?……
大老爷目光微闪,“你一向有主意,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也是你一直在操办,我信的过你,不用拿账本来了。”
“那就给太太送去看一看,毕竟是一大笔银子,太太持家更擅精打细算,盯着点总没错,下人有纰漏也好及时指正过来。”龚炎则不疾不徐道。
“这……”大老爷皱眉,龚三儿这回是不打算出钱,还是说要他们大房出一份?
龚炎则又道:“其实您没回来之前,我就叫管事的做了预算,分三个层次,最好的要十万两,修建一处地陵,但工期较长,许要半年之久,若是修的大一些,一两年也是有的。其次是不修地陵,只在用料上下功夫,大约需要六万两,最后是更讲究实用性,需三万五千两。钱不是小数目,您还是与太太商量才好。”
“你是要大房出钱?”大老爷脸沉了下来。
龚炎则微露诧异,“是太师府出钱,大老爷别误会,太师府三个房头,修祖坟的事儿哪能可一人做,说出去还以为咱们分家了,那名声可就不要了。”
冯氏管着太师府的内务,手里掐着太师府名下所有田庄铺子的收支,倒是管的久了,当成大房自己的东西了,呵……。
龚炎则虽面上不显,眼底却露出些鄙夷。
大老爷腾的脸皮烧通红,确实是习惯了,因着三房不用太师府收支,二房也就是个吃闲饭的,早忘了太师府是太师府的,大房是大房的。
龚炎则一走,大老爷就回了后院,因是丧期,他都是歇在书房,冯氏挨了打就没再见他回来,这会儿却是下摆一撩,进了屋。
冯氏愣了一下,忙起身叫了声老爷,亲自端茶过来奉上。
妇以夫为天,女戒上这样写的,父母也是这样教的,冯氏心里再恨,也还是渴盼与大老爷缓和关系,故伏低做小的凑上前去。
大老爷接了茶却没吃,皱着眉想了一阵,沉声道:“你记着账上有多少银两?”
☆、第427章 算账(下)(今日40000+)
一提钱,冯氏立显精明,小心道:“这一回老太太办丧事,虽是三房那边添把点,咱们这边还要顾着亲戚,迎来送往也没少开销。”
“到底还有多少?”大老爷不耐烦道撄。
冯氏是被打怕了,那边一沉脸,她下意识的举手把脸捂住,看的大老爷一阵郁闷。
冯氏等了一阵没觉着拳头落身上,慢慢移开手指头,见大老爷目光复杂又有些沉闷的看着她,她讪讪的低下头,吭哧道:“还有三万多银子。”
“具体点。”龚三儿说需要三万五千两。
“三万六千两。”冯氏道偿。
“倒是将将够用。”大老爷心底盘算着,道:“要修建祖坟这事你是知道的,方才三儿给了预算,说要三万五……”不等他说完,冯氏徒然拔高调子,“咱们哪有闲钱出这么多,池哥儿要定亲,我刚看好看中一门亲,正要与老爷商量把亲事定下,咱们赶上老太太没了,池哥儿守制要一年,一年后这好闺女可就兴许是别人家的了,动银子的事妾身是万万不同意的,就算不顾孩子的亲事,平日里吃喝拉撒睡也是要钱的,如今二叔也回来了,正从咱们账上走,还有二房那起子吃闲饭的要嚼用,哪拿的出这许多?”
大老爷看着冯氏喋喋不休的嘴,脑仁砰砰跳,打断道:“我问的是公中的银子,不是咱们自家的。何况定亲公中自有规制,庶出的女孩儿两千两,嫡出五千两,男孩儿通通五千两,你还争什么?”
“公中?”冯氏也愣了下。
“迁坟是太师府的事,可不就是公中出银子嘛。”大老爷就知道这十年下来,冯氏也习惯了,脸皮再一回发烫。
“公中历来拮据,三儿手上却富的流油,要不先打张欠条,让他先出这笔银子,什么时候有了再给他就是了。再说就是给不上,咱们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呢。”冯氏随意说道。
大老爷仍旧皱眉,“但听方才他的意思,这笔钱是不打算出的。”
冯氏心里咯噔一声,忽地想起自己还霸了龚三儿的万两银子,着实忐忑了几日,后来没见人来讨要,只当龚三儿不差这点钱,便心安理得的把心放回去了,这会儿听大老爷说龚三儿不乐意出钱,便想着会不会是图银子来的,恰修祖坟就是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