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楼 > 其他类型 > 这世间的美好,不多也不少 > 惊心动魄之老彼骑车记

惊心动魄之老彼骑车记(1 / 2)

多年前刚与孩儿他爸老彼

等我真正见识到他对骑车的狂热时,一切都晚了。家里车库挂满了形形色色的自行车,还不时莫名其妙地多出些车轮、车架、零配件……原来,多年间他陆续买了很多辆,无处放置就花钱寄存,有了房子后便撒欢往回搬,连地下室也塞上两个。如此这般对我唯一的好处是,它解决了我买鞋时他表示异议的问题。

记得第一次和老彼外出骑车,他专门跑到车行帮我挑选头盔手套、护腕护膝、挡风镜自锁鞋,在我的坚决反对下,才没买一套紧绷绷的单车服。不就骑个车嘛,我没车高时就用我妈的老式永久自行车学掏裆,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这些家什。不过在他热情高涨地对我进行指导之后,我发现他们骑自行车的确花哨些。

老彼心爱的国际大赛,除了世界杯足球,就是环法自行车。前者皆因他们的“国足”太牛,后者才是发自心底的激情。他常常提起自己的青葱岁月,每天骑个上百英里是家常便饭,穿过青山,掠过田野,时而烈日流火,时而暴雨狂风……我可以想象那一定很壮观,同时不忘提醒他湖畔有的是自行车道,可他反应很不积极,认为骑车最过瘾的还要数公路。

当我们搬到近郊后,到市中心有12英里的距离。老彼嗅到了机会,开始骑自行车上下班。初闻此讯我吓了一跳,因为即使开车这段路也不算近。但我的疑虑是多余的,他变得愈发活力十足,天天骑车往返,把那辆早已从车库中被挤兑出来的suv彻底晾在车道上。但是我俩围绕此事的纷争也多起来。本来他就是个工作狂,加上骑车更早出晚归,我工作之外家务陡增。我更担心的是他的安全,因为芝加哥公路上很少有专用的自行车道,司机也没有与单车共享公路的意识。每看到自行车在汽车间穿梭,我都心惊胆战,毕竟是以血肉之躯对抗钢筋铁骨。

但是老彼对自己的车技非常自信,认为我的担忧没有根据。他还找来一堆数据,证明比起我喜爱的滑雪,骑车更为安全。每天见他装备得如同变形金刚一般跨上坐骑,闪电般消失在小街尽头,我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只能默祈他平安归来。果然,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一天晚上,老彼一瘸一拐地挪进家来,扎着两手,举止怪异。原来他从右侧经过一辆等红灯的汽车时,一扇车门突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一下把他拍翻在地,胳膊腿儿摔得青红一片。我虽然投去一抹揶揄的微笑,端汤送水却并没耽搁。

令我不解的是,他爬起来后居然挥挥手就让肇事者走了。他的解释是那是一车墨西哥人,里面挤满了孩子,闯祸的和开车的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估计连身份都没有,叫警察会给他们惹来麻烦,就算了吧。虽然好人他做了,但一连数日他总声称这疼那疼,什么活都不干。我有些恼火,不过他骑不了车,我倒暂时少担一份惊。

平静了一阵后,老彼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重操旧业。也许是我唠叨的结果,他加入了个自行车俱乐部,定时与一群志同道合者出行。因为有组织,目标大,貌似很安全。可惜高兴了没多久,又出事了,尽管遭殃的不是他,但完全可以是他,而且后果更加严重。

那是个晴朗的周末,当他们风驰电掣般沿着通往威州的公路北上时,一辆挂着拖车的皮卡与自行车队剐蹭,造成数辆车连环相撞。当时,老彼急刹车飞了出去,落到别人身上没有受伤。而车队里直接被撞的那个人却没那么幸运,他死了。无独有偶,肇事的又是墨西哥司机。

于是老彼消停了不少。蛰伏一冬后,树上刚刚冒出几片嫩芽,他又跃跃欲试,恢复骑车上班。为了不使我反对,他给出了有力的理由:找到新的路线,走罗斯福大街,道宽车少,绝对安全。

风平浪静数日后,波澜再起。那天傍晚他推车进门,神色惶恐,在我的追问下才吞吞吐吐地交代,刚才差点让小流氓给毙了。走罗斯福大街,要经过城乡交界一个特殊的地段。那里破败的房屋、丛生的杂草、冷清的街头,无不显示出典型的黑人区特征。当时他正像往常一样飞奔,突然在一个街角窜出一群黑人小子,不容分说将他拦下。他翻遍全身也没找到现金,令对方非常愤怒,揪住他就往一条巷子里拖,有人还拔出了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彼承认平生第一次感到绝望。他长得人高马大,尽管骨子里乃一介书生,但貌似威猛,还没人敢欺负他。然而恶虎不敌群狼,拉拉扯扯间,他被推搡着离公路越来越远。万幸的是,身后突然传来尖利的鸣笛声,一位路过的大货司机显然看到了这一幕,不停地狂按喇叭。黑人小子们一愣乱了阵脚,老彼趁机夺路而逃。他说太危险了,但又补充道不是骑车危险,而是人类危险。不论怎样,我想他这次得到教训,下次一定不敢了。果然,他言之凿凿地表态:“今后再也不骑……这条线路了。”之后他搜索到几个车友,重新启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相安无事,直到秋末某晚我刚把孩子们送到床上,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自称是老彼的车友,说老彼被汽车撞了。我照着洗衣筐踹了一脚,十万火急地赶往医院。急诊室外,那位同样打扮得像变形金刚似的中年男子向我复述了出事的经过:傍晚时分他和老彼结伴回家,穿过橡树园街口时,一辆垂直方向的汽车违章抢道,撞向老彼。随着几声巨响,老彼被抛来抛去,砸碎了挡风玻璃,最后狠狠地摔在水泥便道上,坐骑则完全报废。

我在来医院的路上想象过老彼缠满绷带的可怕模样,但眼前的一幕更加恐怖:他全身多处刮蹭,而且伤口居然全部裸露着,血肉模糊,组织液不断地外渗。医生为确保没有内伤,需要病人保持清醒,所以暂不采取任何止痛措施。

老彼吸着凉气小声地说:“对不起,都怪我,你差一点就成百万富翁了。”我知道他的意思。我俩各有百万的人寿保险,假如他今天驾车西去,这笔钱就归我了。我既没责怪他断了我的财路,也没像琼瑶女主人公一样扑上去问他好不好,而是正式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再撞车不要给我打电话!

这时进来一位女护士,要为他清理伤口,我问能否擦得狠一点,让他记住什么叫疼。她哈哈大笑说:“你先生不错了,只玩玩自行车,我家那位玩摩托。每次他呼啸而去,我都害怕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活着。我早跟他讲明,以后如果他病了,我会照顾他一辈子,但如果是骑摩托撞了,就直接去福利院,我可不想跟一个一条胳膊半条腿的人枉度余生。”女护士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忙着。我本来只想泄愤,没料到她更猛。跟她比,我还算贤惠呢。

后来老彼告诉我,当他发现那辆汽车横冲过来时,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完了!不知过了多久,在天旋地转和满眼金星的剧痛中,他听到警笛大作,脚步嘈杂,摸了一下头盔发现脑袋还在,才知道自己没死。又一次,用老彼的话来说,“骑车不危险,只是人危险”。违章的是一个72岁靠福利生活的黑人老太,无照驾驶没有保险的破车,老彼再次选择放弃追究其任何责任。

伤好后,老彼一改往日不以为然的态度,对自行车明显冷落下来。他口称太忙,实际上是意识到再骑下去,终点将是有人带着他的钱财和儿女去改嫁,这是他不愿看到的。几次被撞,老彼对肇事者都毫无怨言,潇洒得不可理喻。说宽容大度,好像到不了这地步,盖因西方人维持社会和谐的一种惯性吧。

时隔几载,因为他常去纽约办公,在当地依靠地铁或出租出行不便,就让我把一辆久未碰触的赛车寄去。人终究是很难改变的,就像为老彼所漠然的滑雪,却恰恰是我的最爱。在我看来,头顶一碧如洗的晴空,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之间徜徉盘旋,是与天地交融最接近飞翔的一种感觉,即使用女皇的宝座来交换我也不乐意。但这项无以伦比的运动,却被老彼认定危险至极。

后来偶然读到一篇文章,说美国最近的生活趋势是,骑车渐渐成为高中产阶级的时尚,而高尔夫球则开始在劳动人民中间流行。就像《创意阶层的崛起》一书中提过,在美国的江河上,开着汽艇狂奔的往往是蓝领,呼哧呼哧划船的往往是精英。照此说来,老彼好像成了引领潮流之先驱。事实上他的人生宝典从未收纳过“时尚”这个词汇,对他来说,不骑车等同于生命失去了色彩,他只是在简单地过自己的生活而已。

琴瑟和鸣,即使用一生的时间来演练也不见得能完成,只好在吱吱嘎嘎中,尽量不漏掉每一个悦耳的音符。祝老彼在纽约骑车快乐。

[1]作者花虎的爱人是一德裔美国人,名为彼得。这里作者戏称其为“老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六年前一个初冬的傍晚,一位住在另一座城市的朋友小刘来我家小聚,同行的还有她从北京来探亲的父母。我们以前一起住在芝加哥的林肯公园的时候,跟她父母见过面,所以彼此之间不陌生。

寒暄一阵后,她妈很神秘地掏出一个小塑料袋,边拆边说花虎你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伸头一看,是几团干巴巴的枯草根。见我不解的样子,老太太得意地笑了:“韭菜,是韭菜!我专门给你挖的,待会帮你种上,以后保你家韭菜管够。”

韭菜?我礼节性地道了谢,实际上没兴趣。镇上标准的独立房四面见光,除了草坪,根本没有能种东西的地方。加上我跟小刘久未谋面,相谈甚欢,对老人家自然比较怠慢。

可这位阿姨不是普通的老太太,特别执拗,操着一口不知是唐山还是天津话,跟我分析她这韭菜的好处,说如果从种子种起,韭苗太细,前两年都不能吃,只有移栽的才根深苗壮,立竿见影,云云。我被唠叨得心里挺烦的,可毕竟不是我妈也不好发作,便敷衍她放那儿就行,我会找时间处理。小刘也很无奈,一直催她妈“你就坐会儿呗”。

老太太答应是答应了,可不一会儿没影了,我怕遇到传说中的“老老中”,把好好的草坪刨了,补起来比韭菜还要贵,忙跟出门外去查看。果然,在初冬乍冷的寒风中,老太太正东张西望为韭菜选址。她先后相中的几块地盘都被我一一否决了,僵持中她来了一句,“你这么大的院儿咋就容不下我几根韭菜呢”。我瞬间崩溃,意识到对手太强大,终于一拍脑门,被逼出了个主意。

车库后面朝北与邻居花坛接壤处有条二尺来宽的小地块,因为太窄机器上不去,每次工人来剪草都很费事。牺牲这点草起码有两个人会高兴,我忙向老太太一挥手说,阿姨这儿就归您了。

老太太挑剔地向四周环视几圈,抬头看看天色辨辨方向,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说你们美国人没治了,都喜欢草不喜欢菜,这就这吧,总比没有强。然后她觉得外面太冷,把我往屋里轰。本来我就不是来干活的,已暗下来的天实在也不暖和,于是给她拿来铁锹和手套后,自己飞快地跑进去了。

过了半天她终于回来了,两手沾满了泥土,很兴奋的样子,宣布几月份就可以收割了。她还叮嘱我要施点肥浇点水,我满口应承,当然事后早忘了,一件也没干。而且除了出于礼貌我当着她的面去看过两眼—无非是几撮小赖毛—此后忙碌的日子中,我把这件事整个都忘了。

转年春暖花开的一天,女儿跑来,举着一根嫩嫩的小草说:“妈妈,我觉得这个可以吃。”“吃什么吃,哪儿揪的,赶紧扔了,小心有毒!”我一边忙一边下命令,根本没空理她。但小家伙很固执,坚持说她认为“真的是个菜”,并伸着小手把草凑到我的鼻尖下:“你闻一闻嘛。”

一股清新熟悉的韭香顺着柔弱纤细的草叶拂面而来……哦?我这才突然想起冬天前,朋友老妈不由分说埋下的几团枯草根,真活了?女儿把我带到车库后面、她找到“能吃的小草”的地方,果然窜出一簇一簇萌萌的新绿,比起周遭的草坪明显叶宽而形散,不是一样的。说来惭愧,那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长在土里的韭菜,既没施肥也没浇水,就能不劳而获,真是“离离原上草”的节奏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块顶多二尺长二尺宽由几撮枯根起家的韭菜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出产的韭菜斩不尽杀不绝,绵绵无绝期。它们越长越密越扩越宽,除了冬天偶尔为之,正如阿姨所言,我再也不需要买韭菜了,多余的还可以送给别人,并可暗暗地鄙视国货店里裹挟着浓郁的烂叶子味的老韭菜了。

韭菜盒子、韭菜鸡蛋、三鲜馄饨……全是我家人的最爱。每当看孩子们吃得欢天喜地,我就会想起朋友小刘固执的母亲。她跟我谈韭菜经时我一点也没听进去,还嫌她磨叽,如今享受这鲜美的收获,心中对她充满了感激。有些事就是这样,开始你看不到它的意义,只有时间才能够让你理解它。可惜阿姨心脏不好,无法再来美国,亲眼看看她种下的韭菜早已郁郁葱葱。

至于她为什么非给我种韭菜不可,是因为她爱屋及乌,觉得出国的孩子都挺可怜的,中国的好东西也享受不着,买把韭菜还得大动干戈地上高速,所以决定出手相助。她全家当年曾被下放内蒙古,生活拮据买不起鲜菜,唯有速生速长的韭菜成了她给孩子们调剂口味的拿手好菜,从此就有了韭菜情结。小刘劝过她不用担心,我们不可怜,享受到的很多东西是你想象不到的。老太太很干脆:“想象不到我就不想,能给你们干点就干点。”

去年夏天我和小刘碰巧都回国探亲,便约了在北京碰面,自然也见到了她老妈。阿姨听说我的韭菜长势良好很开心,说这就叫“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笑得我们肚子疼,看来她种韭菜的动机并非那么单纯。听说我们要去买油条,她说外面的不好,自己忙乎半宿,第二天当我们在油香飘飘中醒来,餐桌上已摆上了金灿灿的大油条。什么减肥节食那类废话,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跟着大的小的们一齐扑上去。老太太抹着汗滴,倚着厨房门微笑着,看差不多了就转身进去接着炸,谁都换不下她。记得当天北京气温38摄氏度,厨房里没有空调。

秋天采摘了最后一盆韭花后,我为小小的菜园铺上一层有机肥土。吃饱穿暖的韭菜以火热的方式回报了我,不过几场春雨,现已窜到了一尺高。两个孩子对中餐很在行,早就嚷着要吃韭菜盒子,昨天终于烙了几大盘,任他们吃了个够。可惜饭前饭后不是这个要游泳,就是那个要演出,我只好胡塞几口,根本没有品出滋味。直到今早他们都上学去了,只有家狗小明偶尔哒哒地各处踱步,才想起该尝尝韭菜盒子这款劳动成果。又煮上一杯咖啡,实在是因为需要头脑清醒,以便梳理忙乱的日程。

不知道在别人的世界里怎样,我反正从来没有安排韭菜和咖啡同台登场过,端上桌子才发现有点茫然,不知是先吃后喝,还是先喝后吃,或者边吃边喝。犹豫间,发现边上的草莓也红灿灿的,陡生出些小感动,反正生活挺不错的,怎么都可以吧—拿出手机,先留下这美好一瞬间再说。

我是微信世界的菜鸟,刚学会扑棱着在朋友圈中晒幸福,决计早餐被我消灭前,先广而告之一番。大家乐了,呼啦呼啦回了一大片,说这款任性加土豪,早就有说法呀,叫“美韭加咖啡”啊……

关于小刘的母亲如何搞到的韭菜根,也颇具戏剧性。紧挨着小刘家后院,住着一户美国白人,不知哪天起总有韭菜从栅栏那边窜过来,守株待兔好事一桩。当然原产地更丰盛,但那家美国人不识货,给当杂草剪了,老太太觉得太可惜,一天瞅机会挥手把那家的男主人招过来,比划着想要他那片草。人家不但答应了还帮她挖出来,事后搞得老太太的女婿,一个同样不谙韭事的异族人士,看见那男的在院里就不敢出去,不好意思了好几天。

一问那家的原房主,原来是位韩国人,应该是始作俑者吧,结果就是,我有了我的美韭加咖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有几个很要好的女朋友是南美洲的拉丁裔,热情奔放,可以无话不谈。

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大家又聚在一起,聊完工作聊孩子,聊完美食聊减肥,最后话题转移到那个顶天立地、不可或缺的物种身上—男人。不知是谁先提议,说说男人的哪个部位最性感。需要解释的是,不是说看见男人就盯着这些地方陡生爱意,而是说如果喜欢一个人,最容易被他的哪里所吸引。大家都是有点文化的人,庸俗也要设个底线,所以讨论范围当然要限于内裤之外。

于是有人说眼睛,有人说鼻子,还有下巴、肩膀等。另外,有点肥的肚子,以及有点光的脑壳,竟然也不乏有人青睐。轮到我表态了,非常困难,因为直到那一刻前,这个问题从来没在我的脑子中出现过。为了显得合群些,我倒也给出了答案:从指尖到臂弯那一段。异性一双结实有力的手,延伸到轮廓分明的小臂,的确是我习惯第一眼就瞧过去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猜测可能有两个原因。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常泡医院,在刺鼻的药味和冰冷的针头间,最大的安慰是枕着父亲的胳膊,由他轻抚我的乱发和小脸。也许从那时起,在我稚嫩的心田里,就埋下了温暖的种子。长大后恋上一位高个子的男同学,柔滑的小手和粗壮的大手第一次碰撞,不啻于宇宙大爆炸。他轻轻地攥着我的手,是人生最幸福的事情;我静静地挽着他的胳膊,是世上最快乐的时光。

当然,后来那位男同学又去攥了别人的手,我也挽了他人的胳膊,但是没有什么能改变我不由自主对手臂的好感。它们代表着力量,能够搬去如山的重荷,更代表着呵护,可以抹去我的泪滴,拥我同看日落日出、月圆月缺。

讲完了,我都快被自己的肉麻羞到桌子底下,拉丁美女们却非常感动,一致认为我的爱法很有品位,不像她们,很快就直奔主题了。在国外住得久了,了解的风俗广了,比如仅看一下南美的狂欢节,就不难想象,东方式云山雾罩的含蓄对拉丁女友来说比高科技还诡异。但不做不等于不欣赏,我被她们一致认为最有诗意。

这场谈话其实发生在几年前,偶尔想起我仍觉得有趣。更有意思的是,就在之后不久,我这种美好的感受却被另一位好友轻轻的一句话重重地搅碎了。

她叫文迪,是一个率性的美国白人,相识十几年来始终单身,我和我们俩共同的华人女友小敏甚至怀疑过她是女同性恋。那天和她一起吃饭,意犹未尽提到我对男人手臂的感觉,想听她有何高见。她停了几秒,认真地问我是否真这么想的,我毫不犹豫地答了是,并稍稍偏离拉丁女郎的本意,给自己拔了拔高:我之所以欣赏男人的手臂,是因为它是一种亲情与爱情的混合物。

听我陈词完毕,慢慢啜着饮料的文迪又问了一句话,让人大跌眼镜:“你没挨过揍吧?”“挨揍?挨谁的揍?”“挨男人的揍。”她吐出吸管,坐直身子,目光淡然。“没有啊。”我心说谁敢动我,反了他了。

“问题就出在这儿,”文迪娓娓道来,“同样一双手臂可以做很多事情,你只看到它的好处,却没看到坏处。我跟你刚好相反,我特别害怕它,在我这里手臂完全是危险的同义词,因为我历经过太多次我爸打我妈。”

她以前提过自己父母离异,借此为我补充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原来文迪的父亲是一个私生子,从小就被送人,他养父乖张暴戾,造成其个性也非常扭曲。高中时文迪的父亲看上了自己的同学,即文迪的母亲。她双亲早逝,性情柔弱,很快被文迪父亲牢牢地控制住,开始了十几年的悲惨婚姻。文迪说记不清有多少次,不论有没有缘由,父亲发起脾气就揪着母亲暴揍,拳打脚踢在她家就像空气一样稀松平常。有一次父亲甚至当着文迪的面,把她母亲按进盛满水的浴缸,差点把她呛死。

每次毒打都跟手有关,以至于她一看到父亲抬胳膊,就浑身发抖。当年美国对家庭暴力的惩治尚不健全,加上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她母亲为了维护一个表面完整的家,从心存侥幸地期待,到心惊胆战地忍耐,最后沦为不折不扣的受虐狂。直到文迪十二岁那年,有一次父亲出差整整一星期,家中如此安宁,她对母亲说,要是爸爸永远不回来该多好。母亲终于意识到是时候带着女儿逃离那个噩梦般的家了,可她有所不知,那些暴力的场面对女儿的影响也彻底造成了。

因此文迪最怕异性接近她。多年来她谈了不少男朋友,可每当需要承诺时,想象这个男人将会挥起拳头,像父亲对母亲一样毒打她,她就精神崩溃,以结束恋爱恢复单身告终。她的人生目标是:绝不允许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碰她一根手指头。人生目标?这也算人生目标?我纵使再伶牙俐齿,也顿时语塞。

在外人眼中,文迪乐观大方,浑身充满艺术细胞,本科学绘画,硕士又进入闻名遐迩的芝加哥艺术学院专攻雕塑。那是个很酷的力气活,凭想象和创造力,每天跟刀斧、泥水、金属与火焰在一起,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和她却是在一门高级统计课上相识的。母亲的一场大病改变了她的职业方向,让她认识到有稳定收入的重要性,被迫离开了“钱”景不明的艺术生涯。十几年过去,她已成为一家公司的财务总监,手下几乎全是男的。因为她经常加班,我提醒她对有家庭的员工要体谅,不然叫你老处女或工作狂,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她大笑起来:“有啊,老处女加工作狂!”

2009年夏天我回国去江南旅游,文迪也同行了。她喜欢在街市闲逛,感受浓厚的生活气息。在苏州,她给下属每人买了一条质地精良的领带,到上海,又为每人定制了一枚石料上乘的中文印章。当时,光把那一长串的鬼名字译成中文,就把我累个半死。从中国归来后,某晚她给我打来电话,激动异常地嚷嚷开:“早晨来上班,吓了我一跳,公司的着装规定是休闲装,可今天一个个却西装革履,阴阳怪气地冲我笑。原来系的领带都是我送的,老板节他们合伙算计我。而且交来的文件都不署名,加盖中文印章,我哪看得懂,你说年终奖该不该扣他们几个百分点?”

想象那个场景,我不禁感叹老美的幽默。凭借多年的了解,我毫不奇怪文迪在公司的受欢迎程度。除了工作,她爱好健身、旅游,帮朋友看孩子还倒搭钱,甚至还照顾她潦倒的父亲。她拿手的还包括做红娘,帮朋友成了好几对。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生目标居然是不被人打!我作为朋友,消化起来真不容易。

朋友小敏也非常不解,她爸打的是她妈,又没打她,这么多年了,她怎么还认定男的都打人?退一步讲,有人动手再跑也不晚,何必心中一想就逃之夭夭呢?面对我们的疑虑,文迪一次次耐心地解释,她的理想就是不想被男人打。单身不等于寂寞,结婚不等于不孤独,尽管选择的是一种有缺憾的生活,但她能熟练地驾驭它,无悔无怨。

人生有很多真相,也有很多假象,难得糊涂最好,我们也就不再好心地难为她了。但是一件事的发生使我改变了主意。那是2010年暑假,文迪又和我一起去香港。有人向她推荐了一家制衣店,我们慕名而去,衣服果然漂亮,她立刻选中了好几款。半成品出来后,店老板指挥一个瘦小的老师傅帮她试穿,然后精心地比量、画线、别针,围着她忙得团团转。尽管店里空调冷得刺骨,她却大汗淋漓,勉强配合着完成两套,就死活不干了。裁缝和老板面面相觑,规劝无效只好作罢。

从店里出来,我不解地责问她一番,她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我害怕那裁缝。”“怕他什么?”“怕他离我太近到处乱碰。”“喂,那不叫乱碰,那叫有目的地碰。他如果不那样,怎么发现哪里不合适?再说了人家老师傅镇定自若,就当你是根木桩子,你多哪份情?”

文迪白了我一眼,小声道:“那种恐惧难以遏制,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大概是对的,我该怎么办呢?”“你就这么办,回去把你的医生、理发师、健身教练,凡是能名正言顺跟你动手动脚的,全部换成男的,看你会不会死。”

小敏闻听也很震惊,经过商量,我俩都希望能为文迪摆脱阴影助其一臂之力,起码不能放弃尝试。小敏开始认真地给她洗脑:“你见过我爸吧?超级帅男是不是?但还不是听老婆的?要问他打不打我妈,我妈不打他就不错了。这世界上不打老婆的,加上被老婆打的,是占绝对压倒性比例的。你还把你爸视为男性的代表,简直是对世界文明的侮辱。”我也添油加醋:“是呀,我从来没见过我爸打我妈、我哥打我嫂子、我弟打我弟妹。至于打我的,还没进化成人类呢!以后真碰着施暴的别忙着跑,先报警把他关起来,等再遇到好的就留下霸占他的窝,有什么难的嘛。”

话虽这么说,我们其实是命好,家暴作为一种由来已久的现象,远比人们想象的严重。但因习俗和制度的原因,在很长时间内,它并不被认为是不可饶恕的恶行。幸运的是,三十多年来,得益于观念的进步和女权主义运动,美国对家暴的立法和执法力度不断加大,使其从家庭事务升格为社会问题,从而受到法律的制约。各地也设立了许多庇护所,来帮助受害者。联合国将每年11月25日定为“国际消除家庭暴力日”,也是希望人们对这个问题给予更多的关注和重视。而文迪的母亲有勇气与女儿开始新的生活,这种影响功不可没。

不过法律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受家庭暴力影响的儿童长大后,不是认为虐待和被虐待理所当然,就是走向另一个极端,文迪显然属于后者。她的高学历、高职位、高工资,某种程度上是为残损的内心化了道浓妆,而真正需要修复的是爱的能力。好在文迪对我和小敏的歪理邪说很感激,直言我们的支持很奇妙,一些心结正在消失。她不屑于美国的心理医生,却相信我们两个“中国大夫”,看来还是远来的和尚会念经。

最后,关于男人的性感,补充一下小敏的观点:在颅腔。因为每月有钱进到她家账号,多靠她先生脑瓜里弯弯曲曲那两半球,故此大脑最迷人。初听此言,我差点笑晕。于我而言,经意不经意间留意到男人,手臂仍是挡不住的首选。当然它们并不都结实有力,还有白皙修长的、圆润肥胖的、瘦骨嶙峋的,以及无缚鸡之力的,尽管被文迪的遭遇打击了,我仍然喜爱它们的好。

我和那几位拉丁女友依旧不定时见见面,如同中国人凑一堆爱连吃带喝,拉美人喜纵情欢歌。每当看她们随着比小溪还欢快、比大海还宽广、比岩浆还炙热的音乐飞扬,身上每块肌肉都会舞动,每条韧带都会摇摆,每根骨头都会跳跃,我总倍感温馨。因为所有人包括我,人生并非全无苦难,而她们的狂欢大概就是最接近把烦恼全抛去见鬼,任灵魂自由肆虐的坦途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若干年前的某个春日,当我打电话告诉国内的家人我辞职了,终于可以回去多住一段时间,那边既兴奋又震惊的复杂反应,即使隔着半个地球,也准确无误地传进我的耳朵。

相对于老妈的无语、兄弟们的惊讶,一向性情温和的嫂子态度激烈。她认为女人要自立,不能因为有了孩子就放弃事业。她担心我会变成黄脸婆,甚至假如—就是假如—遭到丈夫抛弃,将会变得一无所有。

尽管这类说法我耳熟能详,真的听到了,还是挺难过的。如果搁以前我早跳起来了,但仍坐等她说完,然后表示我理解她的出发点,只是我有更充分的理由。尽管不能被完全说服,他们也只好“但愿如此”了。

我妈是物理老师,教了几十年书,很受人尊敬。记得小时候谁家妈妈没工作,便被称为“家庭妇女”,也就是没文化的代名词。怎么也没想到,我有朝一日竟也沦落到与她们为伍,并且乐此不疲。

美国全职妈妈的普遍与国情有关。首先法律规定儿童不能单独留在家里,因此小学生脖子上挂钥匙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了。这里私人保姆价格昂贵,全日制托幼机构不占主流,学校放学时间也早,还有大量需要家长参与的活动,以及众多的节假日和漫长的暑假。如果夫妻双方全职工作,照顾家庭便压力山大。

我就遭遇了这种状况。尽管儿女双全,合成了一个好字,但先生是位工作狂,想啃老也没口福,时常陷入疲于奔命的状态。老二曾因哮喘,一度需要吸入雾化药剂,一天我下班奔回家中,映入眼帘的是保姆正闭目养神,喷药的面罩歪在孩子的耳朵旁,而不是固定在鼻子上。这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想回归家庭了。

因为不论是工作还是家庭,自己都不能全力以赴,每件事都做不到足够好,心中非常不安。多年来又读书又工作,先弄北京户口再换美国绿卡,还制造出两个人,片刻不闲。趁尚无须为火星身份而奋斗,少份工钱还撑得住,一直笃信劳动最光荣的我,脚板抹油开溜了。

待在家里最大的益处是有时间,不必担心老板和限期,能精心照料小的们饮食起居,并任由他们尽情玩乐。可以去公园荡秋千,跟小朋友分享玩具,在图书馆看画报,也可以参加各种文娱活动。芝加哥有顶级的动植物园,水族馆,自然、天文、科技等各类博物馆,以及美术馆、音乐厅、影剧院等,设有适合不同年龄段儿童及童心未泯的童妈的项目,因此我们的足迹遍布这些地方。

或者到山林间去露营。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三五天。徒步完毕,看他俩拖来干枝,点上篝火,小脸抹得黑不溜秋,开心地吃着自己烤的热狗。折腾累了,就在帐外浣熊的打斗声中入睡,间或被远方的狼嚎惊出噩梦,终在虫吟鸟鸣的晨光中醒来。

远的地方我们也去逛。比如在阿拉斯加看三文鱼和雪橇狗,在加勒比海看白沙滩和棕榈树,在黄石公园看会偷东西的乌鸦和狗熊……

我自大学毕业离家至工作出国,一晃二十载,每次都来去匆匆,辞职后再不用理会请假的事情,我天天放假,陪伴母亲,探亲访友,游历祖国的河山,使孩子们对中国建立起感情。有趣的是,由于我无业游民的身份和爱使用信用卡的习惯,亲朋们总怕我不够花,有事没事就给我塞点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车轮旋转和飞机轰鸣之余,大部分还是寻常的日子。很多时候,就任凭孩子们在门前的草地上跑来跑去,我边干活边逗逗路过的狗,跟它们的主人聊聊天。电闪雷鸣时,会躲在屋里安慰瑟瑟发抖的孩子;漫天飞雪时,会带他们冲到外面连滚带爬;满天星光下,会细数哪颗是哪颗,猜夜航的飞机飞向何方。

学习上因为他俩还没有上高中,我不需要操什么心,但学中文和大提琴对他俩是很大的挑战。我跟虎妈不沾边,但坚信语言和音乐是上天的礼物,还是能与电子游戏抗衡的高手,所以即使两个孩子刚开始时有不少挣扎,我也未轻言放弃。当他们可以忘情地看《西游记》,回国能自由地与人交流,在校内外演出并结交很多朋友后,挑战就变成他们自己的兴趣了。

生活中重要的部分还包括体育。游泳和滑雪我都懂点,糊弄小孩足够用,因此孩子们很小就成为水鸭子和雪上飞。对不懂的项目,我兢兢业业当后援,并学着老美家长的样子胡乱表扬,孩子自然就爱上运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做母亲的凡事都学点,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刚刚好,小的们需要父母做的就是送进门陪一程。

另外我爱读闲书,也喜欢看纪录片,孩子们有样学样,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真的。所以要求他们做什么,自己力争往那边靠,对稚嫩的孩子来说,榜样的作用的确巨大。

嘘寒问暖、鞍前马后是我的长项,但亲子交流和沟通是短腿,教养方式上,也难免遇到东西方习惯的冲突。随着孩子年龄的增长和独立意识的加强,这方面的摩擦也多起来。有时明明恨不得抓过来一顿板子伺候,还得压着怒火做好人状,使我产生挫败感,便格外思念在职场的日子。不过所能做的只有灰头土脸继续前行,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学会更好地去应对。

主妇要演的另一出重头戏,是总理家政。不论是新房旧屋豪宅陋室,总需要不断维护修理,处理起来耗神又耗力。打理园艺也是个大活计,所谓看花容易种花难。还有迷你菜园要照顾,既博得孩子欢喜,也孝顺了兔子和松鼠。这是与春花夏雨秋叶冬雪为伍的过程,翻土栽秧、施肥浇水、搂落叶、铲积雪,一年四季团团转。

还有个既耗时又头大的活,是对付各种账单、文件。别小瞧这些活计,同样需要知识和经验,包括与客服吵架,如果不甘我为鱼肉,只能苦练这个功夫。

热爱动物是孩子的天性,为此我们养了两只猫、一条狗,其乐融融。我要求孩子们一同分担遛狗、喂食、打扫等任务,使之从小就学着处理兴趣、责任和义务之间的关系。

美国的节日特别多,扳着手指头数不过来,几乎每个月都有一两个。除了母亲节能受宠若惊地做一番主角,其余不但孩子砸在家里,还要忙着照猫画虎张灯结彩,一桩接一桩地周而复始。

做好全职主妇,除了经济条件允许,心理承受能力强,还要看配偶的支持度。有位好友的先生下班就接手孩子,周末还轰她出去找朋友吃饭逛店,公婆也认为她辛苦,常给数目可观的零花钱。另一位朋友因过敏体质导致高危妊娠,冒险生了一儿一女,之后暂时无法上班,便被夫家恶言相向。我没那么好运也没那么倒霉,忙碌之余常与其他全职妈妈去聚会,像聊天组、读书组、义工组等,既增长了见识,又从境遇相似的同伴处找到支持,来调节生活。

美国的主妇们,绝不是游手好闲的阔太,而是有三头六臂的职业高手。她们不依靠老人,凡事亲自搞定,能量之大令人咋舌。但见放学时间一到,一辆辆面包车或suv载上孩子疾驰而去,玩运动练才艺,连孩子恋爱都提供方便,更不用说带孩子去旅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论公校私校,美国家长的参与度都极高,各种学区选举、慈善捐款义卖、文艺汇演、兴趣小组、运动队、童子军等活动,甚至课程设置、师生关系,都由这批斗志昂扬的母亲出头张罗。我一边跟着学习,一边干点技术含量低的活,像跟班跑腿、摇旗呐喊什么的。

美国《财富》杂志做过一项研究,把全职妈妈所承担的工作按照社会职能划分成保姆、厨师、司机、老师、教练、园丁、维修工、清洁工、ceo、销售、法官、律师、采购、助理等,集主仆于一身,以中等工作量消费水平换算,折换成年薪是12万美元。

亲身体会过才发现,这种说法并不夸张,当全职主妇丝毫不比上班轻松,很多时候甚至更累。因为工作是与成年人打交道,更有逻辑和体系,而家务的特点是繁杂琐碎,无休无止,难于掌控。这对我是个磨炼心智的过程,还要把自己打造成德国人转世,凡事学得统筹计划,不敢马虎。

作为华人第一代移民,我在价值观念、思维方式、行为习惯、社会关系等方面,与本地人有着极大的差别。这些在职场环境中尚不容易被察觉,只有在邻里、学校、教会、政府等社区里才看得明显,才更能构架起新的认知模式,很好地去理解这些不同。

社会上对居家主妇有个流行的负面看法:与社会脱节,我不以为然。因为离开成人的世界,并不等同于隔绝于社会,只是投身另一个社会—未成年人的而已。尽管自己不再做弄潮儿,但为下一代创造了安全的栖息地,同时也能发展个人长处,拥有更广阔的空间。况且当今各种通讯手段很发达,使得站在家门口放眼全世界也稀松平常。而每天上班的人,如果只是按部就班机械简单,不一定不脱节。所以不思进取并不是全职妈妈的标签。

职位、成就、家庭、孩子,这些权重最大的砝码无论怎样调整,终究没有一个统一的公式,很难完美平衡。对我来说,一直工作下去是在重复一项已经擅长的事,但陪孩子成长,开启的是一项全新的事业。喂饱一个简单的生命很容易,滋养一个丰富的灵魂则不同,等于自己又重新再长大一遍,买一送一赚到了。

当然,爱孩子绝不一定要表现在全职守候,我身边有很多职场母亲,比较起来,彼此都有相互敬佩和羡慕的地方。人生注定被设计成有缺陷的样子,对事业成功与家庭美满的定义是多元化的,否则只能收获顾此失彼的落寞。

娘家人对我辞职不放心,与国内对家务劳动的价值认同极低有关,相比之下,老外更火眼金睛,清楚道德和良心的无力,因此干脆用法律手段把保护妇孺的传统固定下来。其实女人可以完胜养家之职,只不过为了更好地抚育下一代,将挣钱的机会让男人独享,是种双赢的分工合作而已。

即便全职护肤美容、打玻尿酸、做整形,也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脱黄脸婆的下场,除非英年早逝。因此说到抛弃,只有自己放弃,没人能够抛弃得了我。当主妇让我少了很多美钞,但看到了别样的风景,不敢贪婪,一段时间把一件事做好就够了。幸运的是认识了一些全职母亲,在孩子长大后,重启自己精彩的后半生,使我前路有典范可寻。所谓顺乎本性,就是身在天堂。

希望餐桌上的饭菜,病床前的安慰,风雨中的呵护,旅途上的陪伴,以及相拥共读的快乐,甚至气急败坏的争吵,都会留在孩子的记忆中,塑造他们对待生活的态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天生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嫌他们闹,嫌他们烦,即便他们有笑魇如花的时刻,一般也不为所动,因此曾被亲戚用来吓唬孩子:再不听话就叫大虎来看你!非常奏效。

命运却很神奇,在我离家去国数载,韶华挥洒殆尽之际,却连生两娃,女男各一,凑成一个好字。熟悉我的人无不感叹,纷纷表示没想到。姐弟俩的到来让我被彻底改变了。我对小孩从开始喜欢,到慢慢上瘾,直至看见就想凑过去逗一逗,抱一抱。

虽然两个孩子性别年龄有别,但长得却非常相像,都有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走路的姿势也一模一样,就像一个人的男女版。很多照片连他爸老彼都分不清楚,老师初见也惊呼像得荒唐。

尽管外貌神似,但区分姐弟非常容易。两人脾气秉性南辕北辙,小小年纪泾渭分明。相对地我的情感时常向弟弟倾斜,无关重男轻女,皆因他带起来非常省心,而姐姐则极具挑战。比较他们不同中最特别的一点,就是对钱的态度。

就先从姐姐林林谈起。

林林从小就表现出对钱与生俱来、毫无道理的喜爱。她学走路很晚,刚会爬的时候就挪着屁股到处蹭,看见包包就扑上去翻,我虽竭力制止有时仍难免被她得手。但我注意到在五花八门的物品中,纸笔口红她从不乱抹乱画,钥匙手机也很少乱摸乱按,她真正感兴趣的是钱包。她会把钱掏出来翻来覆去地把玩,然后死死攥在手心,想夺回来很难,我担心误吞的情况也从未发生。

她有一只神气的瓷猪储钱罐,我会不定时地投进一些钱,加上她无师自通懂得找钱,那猪增膘很快。不知从哪天起,她开始把肥猪抱上抱下,我担心摔碎,便禁止她随意搬动。我惊讶地发现,她仍偷着将罐子拿下,倒空,一遍遍地数里面的钱,念念有词,活脱脱一个财主婆形象,尽管那时刚三岁多一点。

带她去商店,每次刷卡她都盯着不眨眼,如有找零更惹得她小鸟般欢叫,总央求我送给她。见她对玩具收款机爱不释手,我给她买了一台,不料她没玩几次就塞到床下,理由是假的没意思。

她很少玩娃娃,对毛绒玩具也没兴趣,但如果有摸钱的机会却来者不拒,不论一分还是一元都会收入囊中,有时我甚至用钱贿赂,哄她听话。我们经常外出旅游,她自发地收集各地钱币,即使明知回国后没用仍精心保存,准备下次去再花。钱包也是她的心爱之物,弄了好几个,每个里面都装点钱,闲时就轮番拿出欣赏。

开始我以为小孩都这样,但后来发现并非如此,种种现象使我终于意识到,林林对钱是真爱。

例如她四岁时一天,见我买菜回来,她就要玩卖菜的游戏。她把每种菜都标上价格,拼命吆喝,还提供免费送货。经过讨价还价,她成功把菜全部倾销给我,总交易额约6美元。她要求以真钱结算,我答应了,可搜遍钱包还差她一美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天她就提醒我别忘还钱,次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来问我是否有一美元,第三天当被她追债到n遍我实在烦了,打开钱包向她展示,除了几张20元的,再没一分钱。她心有不甘地瞄了几眼,说道:“妈妈,我有个办法。你能给我一个20元的吗?然后我欠你19元。”

什么?我大脑停摆好几秒:“我就欠你一块钱,你天天盯着要。给你20?你好意思!”我之所以恼火,是觉得本来就是白送她的,差这点都不等,太不够意思了。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停顿片刻,并未放弃:“我还有一个办法,妈妈,你能从弟弟的钱罐拿一块钱还我,然后你欠他一块钱吗?”

“你想得倒美,没门儿!”我愤怒了。她悻悻地耸了耸肩,含混地说了句什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若无其事地玩去了。

我很快还了她的一块钱,不是谁的钱都可以欠的。

七岁时她考进游泳队,训练挺努力,只是不停地丢泳镜,最甚时两星期内连丢三副。被问起来她不是满不在乎就是哭天抹泪,一副奈我何的态度。我最后使了狠招,罚她20元钱买新的。她自知理亏没敢争辩,从猪身割肉时双手在颤抖。从此她再也没有丢过泳镜,钱对她果然有神奇的功效。

邻镇一家餐厅去年倒闭了,林林非常震惊,反复追问为什么。开始我并没在意,迫于其锲而不舍地追问我才不得不认真起来,同时惊讶于她的狗拿耗子。该店地处蓝领社区,人均消费有限,而附近富裕村镇的居民一般也不会光顾。我凭借有限的商务经验,向她解释经营餐馆要面临的问题,她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一副极其投入的样子,特别可笑。

由于她不间断地刨根问底,惹得弟弟无法插话,最后冲着她大叫:“这关你什么事啊!”

圣诞节朋友a和d夫妇来访,并送给林林一款游戏礼物,她立刻与客人交起手来。很久后a呼地冲过来,兴奋地跟我嚷道:“天啊,你知道你女儿有多爱财吗?”

原来那是个投资房地产的游戏,几番鏖战,林林囊括了高档小区的大部分豪宅,身为理科教授的a仅在一般的地段占了上风,勉强留给it主管d的,只是几幢不起眼的小房子。

我天生对游戏没兴趣,一听玩牌就发晕,但林林不同,从小跟她爸对阵就咄咄逼人,回国在我同学的麻将桌旁能一趴几小时。对我的“毛病”她遗憾不已,建议我吃药治治,能赢钱又好玩。又大败a姨和d叔,真是个小财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由于林林经常念叨挣钱的话题,一次我顺口说等她12岁就到刘大大家餐馆打工。不久我带她去买衣服,因为她个子高,9岁要穿12岁孩子的衣服。她立马抓住了机会:“我像12岁的了,能去打工了吗?”

我其实并不知道合法工作年龄是多少,便一边保证去确认,一边强调像不等于是。她很不服气:“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啊?”我告诉她不做不是怕被发现,而是在遵守法律。鉴于她对挣钱的渴望,我鼓励她好好游泳,将来可以去教小孩,有时也开出每小时3美元的工资,雇她督查弟弟学中文、拉大提琴等。

最震撼的一件事发生在今年春末。我跟女友小张出去吃饭,刚坐下电话就响了,老彼在那边劈头问道:“你听没听说过林林收小虎1需要付给林林来玩她的跳跳球。”

我简直要晕过去。那个球是我锻炼用的,本来就不是她的,况且她早玩腻了,居然敢收10块钱?这笔钱是春假时我分别给他俩的,爱财到了敲诈弟弟的地步,实在荒唐。老彼命她立即把钱归还弟弟,她照办了但认为对她不公平:“我可以把钱还给他,但他玩过的跳跳球却不能还我了!”

女友小张也大吃一惊,警告我以后要看好自己的钱,否则等老糊涂时能被这丫头全转走。刚好小张是搞经济诉讼的,专门跟林林谈了一次话,告诉她交易的公平原则不是她所理解的样子。如果有人诱骗能力不对等的一方签订不平等合约,不但合同无效,而且还要赔偿对方损失,交付罚款,甚至被关进监狱。我讲不出大道理,但在旁边添油加醋,灌输些童叟无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古训。

弟弟却一点也拎不清,还仗义地为姐姐作证,说他愿意把钱给她,反正放在兜里也没用,交出去后,林林还让他玩了三下蹦蹦球呢。我们更崩溃了,闹了半天还不是随便玩,只可玩三下。这个傻小子,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自己不争气,别人也没办法。

弟弟小虎的个性与林林非常不同。他感情丰富细腻,绘画音乐都好,也舞枪弄棒,有豪爽的一面。但对于钱,他没有任何概念,蹦蹦球的例子就是最好的佐证。

去年我看了电影《悲惨世界》,又上网找到舞台版做比较。小虎闻声凑上来,我因故离开后他还在专注地看。演到学生在街头与政府军激战,他评判说这个皇帝太傻,要对别人好点就不会被打下去,谁都不死那多好。

说实话这种剧对小孩来说很枯燥,他不但看得下去还津津乐道。林林瞄了几眼后,就模仿着唱腔走开了。一个对倒闭餐馆感兴趣,一个对法国革命感兴趣,喜好不是一般的不一样。

今年春天姥姥来美探亲,某晚带林林出门散步,回来后直呼了不得了。原来林林在路上捡到一块小彩石,把玩了一会便开始哼唧。姥姥忙问怎么了,她闷闷不乐地答,可惜是块石头,要是金子就好了。姥姥自愧活了七八十年,没见过这么无由爱财的小孩。

林林还有厉害的一招是捡钱。除了在梦中,我从来没捡过钱,她却能经常发现几分几毛的,最多一次二十美刀。我问她为什么总盯着地面看,她一脸无辜地回答我习惯了呀。可惜晚生了一百年,否则我一定送她去阿拉斯加淘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年暑假,鉴于她屡次提出卖柠檬水的请求,我应允了。不过我很快发现了问题:她只给顾客倒大半杯,而不是一满杯;碰到额外给钱的就笑逐颜开,油水不大的便牢骚满腹;货存不足不是去调制新的,而是加冰掺水,小奸商的品质一览无遗。

我在附近照应本来是怕她新手吃亏,没想到坑人的是她。于是我紧急叫停,整改一番才准许她重新开张。之后她倒也守起规矩,收获颇丰,数钱时,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波光粼粼。

她对买卖的喜好远超我的想象。比如我家史上第一次庭院销售,就是由她倡导和操办的。春天多余的菜秧被我扔掉,她捡回来栽上说可以卖。她还搜集那种只有老太太才爱用的优惠券,我阻挠也不是鼓励也不是。彩票她也总要试,并自说自话地制定中奖后的花钱计划。各种广告也让她兴趣盎然,推荐这个那个,搞得我头大如牛。

碰到学校里形形色色的筹款义卖,更令人紧张,因为她总歪着小脑袋不停算计,作业都不按时完成。多次劝解无效后,我向她摊牌:如果不想自己被卖,就要先学本事,附近的大学像西北大学的市场营销、芝加哥大学的经济金融、香槟分校的会计,还有各类商科,都是讲生意经的,将来你都可以去上,爱卖啥卖啥,只是不是此时此地。

后来在老师的协助下,她熊熊的销售之火才得到抑制,但仍赢得boxtops

我不得不认输,向老彼感叹女儿跟钱这么亲,以后肯定会发财。他不以为然,说也可能就是个收银的,天天摸钱,跟发财无关。我不理他,继续幻想,那就让她挣钱吧,将来供弟弟搞艺术。老彼更干脆,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给他放高利贷,还是让弟弟先自保吧。

我以前一直认为,人对钱财的认知是后天习得的,历史书上不是都写着嘛,人类使用货币起源于物物交换的需要。可林林什么都不缺,别说受过,听都没听过没钱的苦,却为何对钱如此着迷,实在让人费解。

至于是否源自遗传,答案也是否定的。首先我是需要时才会想钱的人,根本没有发财的基因。其次也并非她爸真传,因为被我问及老彼尚为小彼时是否财迷,奶奶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边摇一边说:你的孩子是这样,我的孩子不这样。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与那些父母毫无艺术细胞但孩子却能歌善舞的一样,林林爱财的特性是源于上天,属于她自己的特质,不论我喜好与否,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曾有一位做医生的女友,朋友里数她挣的最多花的最少,还总担心积蓄不够,未雨绸缪,钱让她欢喜让她忧。我当面背后都叫她财迷,还伺机让她出血。说我完全不羡慕她的钱是假的,但我不希望林林变成她那样,因为多金并未让她更有安全感。

以我这种心态,招架一个与自己天性迥异的孩子,难免矛盾重重。有的小孩调皮捣蛋让大人抓狂,岂不知钻到钱眼儿里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林林对与我在钱上缺少默契也很迷惑,只是还不会表达。后来我察觉到了,就和她解释,这世上有几种叫作户口、托福、签证和绿卡的东西,都不好玩,可我却不得不玩个遍,哪顾得上去发财。也正因为我玩过了她就不用了,才可以去做别的,包括追求金钱。不过如果物欲过重,会失去很多快乐,因此我们要注意。

道理虽懂了,但林林仍很担心,等她长大后,钱是否都被别人挣光了。我向她保证,世上有很多像妈妈这样的傻瓜,赚钱不在行但花钱还是懂的,不必多虑。

不知是否是受到耳濡目染的缘故,有一天小虎也开窍了,拿一幅画向我推销。我希望便宜点,他怎么都不通融,说声我不爱你了扬长而去。如此反复几次,他最终折返回来说这画送你了,唯一一次赚钱的尝试戛然而止。

林林见状直跺脚,嚷着少点也比没有强,慢慢攒啊。其时她已有了银行账号,经常盯着渐长的数目笑靥如花。

中文学校期中考试,老师留了复习题,有个用“存”字组词,目的是掌握“存在”的概念。但林林偏要写“存钱”,尽管不错,但教学重点是exist,不是deposit或save。劝了半天,她仍认为存钱更好:“钱存起来,钱就存在了。”我急了:“钱不存起来,钱撒大街上,钱扔厕所里,也是存在的!”她仍不为所动:“如果被风吹走了,或是被水冲掉了,钱就不存在了。抱歉了妈妈,我能用‘存钱’吗?”

得得得,存钱,存钱,你存钱吧!我直掐自己大腿,跟财迷抬钱杠,想什么呢。

文学大师纪伯伦写过一首诗,大意说孩子是生命因对自身的渴望而诞生的,借你但并非因你而来,在你身边但不属于你,你能给予的是爱却不是思想……诗人膝下无子,我闪转腾挪半天,只验证了百年前他的伟大,不禁失笑。

想通孩子不是父母生命的简单延续,而是听从自己灵魂召唤的、全新的个体,我的担忧终觅得一块栖身之地。因此不论她成为一个收银员,还是一个大富姐,我都将努力支持她。

[1]boxtops,美国一项为学校募款的计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某个初秋的时候,远在欧洲的孩子奶奶,也就是我的婆婆突发善心,提出要来美国看孙子孙女。这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只是不多,我大喜过望。可惜高兴得早了点,一问,老太太居然只计划待一星期。飞越大西洋可谓远道而来,时差还没倒完就得走,老太太怎么想的呢!

我怂恿她儿子跟她去谈判。上次老太太跟儿子抱怨听不懂孙子孙女的话,尽管她会一些英文,毕竟做到无障碍交流还有困难。她儿子居然掉头怪我,说他妈很不满,为什么孩子会说中文却不会他们国家的语言。既然当爹的自己嫌烦不教孩子,正好让奶奶来亲自掌勺啊,以后不就听懂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筹码起了作用,最后奶奶答应住的时间从我开价的一个月,改成二十天。我不是没有私心,照顾俩活宝真的是太累,家里多个大人我可以自在一些。另外走亲戚,走亲戚,不走动怎么保持亲近呢?

奶奶来了,衣着大气端庄、搭配得体,浅褐的波浪短发,多色休闲皮鞋,新款眼镜,时髦耳环,哪有半丝农村退休老太的痕迹,整个就像一位大学教授。

我问她为什么不准备多待些时日,她认真地想了想,语气凝重地说:“我太忙了啊,家里的事非常多。我要修理花园的植物,你知道,玫瑰花,如果不剪枝会长得很乱,就不好看了。还和邻居约好了下个月去意大利旅游。跟我配对的牌友也很不方便,因为他得找人临时代替,新人打起来不顺手。狗,它老了,时间长看不见我要抑郁……”

她一如既往的非常安静,除非被问些问题,微笑着很少言语。饭菜端上来,不论怎么劝,我不坐下她绝不动刀叉。只要给她煮好咖啡,备上一条黑面包,她就不再提任何要求。

她每天早晨起来最大的事情是就弄头发。以前因为接口电压不一致,她带来的家什不好用。这次我提前给她备齐了全套用具,她开心极了,洗啊吹啊,像赶着约会的小姑娘一样,还会因为几根在我看来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乱发而沮丧。直到我不停地说这么好那么好,甚至需要动员孩子告诉她没事,她才将信将疑又满心欢喜地罢休。

上学放学的时候,她去接送孙子孙女,替他们背着书包。其实只有步行三分钟的路程,但小孩很高兴,自豪地告诉小朋友们我奶奶来了。

她最喜欢看他们游泳。她年轻时也游,但从她的描述,我觉得应该就是狗刨,当然远不及有游泳队童子功的小家伙们的水平。对她来说,孙子孙女简直就是小鸭子小泥鳅,不可思议,当他们故意从高处栽进水里,她还会笑出声来。之后每当孩子们去看她,不论什么天气,她一定吩咐儿子带他们去玩水,她就坐在旁边微笑着。

白天的时间,奶奶就安安静静地读她的书。有时在沙发上,有时在后院的凉椅上,有时背着小包,走上十或二十分钟,去镇上的咖啡馆或街心公园读。老太太个子高,尽管步履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轻快,但大长腿摆在那儿,仍有袅袅婷婷的遗风。想想自己老了以后的样子,我难免有些失落。

她看的书有散文,有,有杂志,还努力补习英语。奶奶一辈子帮爷爷经营农场,按西方人的称谓是地道的农妇,或者按中国人的说法是地主婆,但是嗜书的特性使得她的世界绝不止于脚下的土地。

老太太是个好客人,你可以尽情地安排她帮忙,但喧宾夺主的事她从来不做。她曾和我妈重叠来过,俩老太太尽管语言不通,但比比划划也能会心一笑。我妈感慨万千,说你看人家,轻松自在还落个好人缘,哪像我扔下耙子就拎起扫帚,干错了还惹小姐不高兴,挨累不讨好!回中国后她经常现身说法,规劝被孙辈缠得焦头烂额的老友们,对自己好点,学会放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奶奶的烹调技术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无非就是面包、鸡蛋、黄油、奶酪、沙拉、火腿老几样,但她花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把桌子布置得比饭菜好看。那么难吃的东西,被明晃晃的餐具和白光光的餐巾照耀着,也显得高大上了不少,咽到肚里的滋味也就不重要了。

好钢用在刀刃上,奶奶在的时间里,我会趁机出门,去做平时没机会做的事情。但不论多晚回来,都会看到孩子们东倒西歪,就是不在他们该躺着的地方。奶奶很严肃地向我汇报,说自己都耐心地说过两三遍了,他们也不听。我暗暗想,平日里我大吼十遍他们都不见得听,更别提你柔情蜜意的那几下了。当然我要求本来就不高,她在那儿就好。

只有一次,老太太跟我小顶了一下。儿子小虎长得是负负得正的经典,当时正和爸爸并肩而坐,对比明显,我忍不住得意地说还是我儿子更漂亮。奶奶不乐意了,一字一顿地说,在我看来我的儿子最漂亮。她儿子用家乡话跟她咕噜了句什么,她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我悄悄地问孩子爸,怎么惹着老太太了。他说他告诉她,在这件事上她是不理性的。我赶紧走开,再也不敢乱说了。

她给孩子带礼物,价钱不高,但都很有地方特色,比如印有图案的t恤衫和夹克等。有时我会帮她给孩子们买东西,她还钱时要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后来嫌麻烦零头我都给抹了,她跟收据一对发现差错,会再补几个毛票铜板。我曾经认为他们太死板,习惯后觉得也不坏,反而慢慢对华人的无比灵活持怀疑态度了。

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变红,孩子们刚跟奶奶热乎起来,她却要走了。最后的晚餐她请客,正经八百地发表讲话,感谢我让她住在家里,有机会还来云云。多有意思啊,不让你住家里你住哪儿,再说你不在我怎么出去呢。

可惜奶奶再也不能来了。她数年前治愈的癌症复发并转移,造成行动不便,需要护工照顾,甚至一度病危。过节了,孩子们通过视频给奶奶拉大提琴合奏,说实在的我没研究过那首曲子,不知道它源自何处,可万里之外的老太太却感动得热泪盈眶—那居然是她小时候唱过的圣诞歌曲。她的头发依旧梳理得干干净净,即使简单了,也依稀能看到原来的式样。我想,是不是爷爷活着的时候喜欢呢?

最近,女儿拿着梳子,在镜子面前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左看右看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她浓密暗卷的长发,被泳池漂、阳光晒,棕栗的底色上一绺一绺的浅金挑染得多好啊。解释不通,我突然意识到莫非这习惯也是隔代遗传?我学乖了,像当初夸赞老太太一样不停地夸女儿好看,半辈子掌握不好的阿谀奉承术跃上了新台阶。

给我妈打电话时,她正对她孙子也就是我侄子心怀不满,曰黄鹤一去不复返,白把他带大了。我劝她,老的养育小的是先天本能的,小的孝顺老的是后天习得的,因此后者并非故意,你不说人家小时候,你还白好玩了呢。我妈笑了,说你总有理。

距离遥远,道路不同,祖孙间大概就这样了吧。老外跟孩子像朋友一样,既亲近又独立,不让亲情浓成了彼此的负担,这样挺好。

美国的祖父母一般也不看孙辈,但会提供帮助,尤其在特殊情况下,比如搬家、患病、放假等。曾有个待产的朋友兴奋地跟我说:我父母要来了,待十天呢,帮多大的忙啊,天哪我太感谢了!同样,子女也并非不照顾年迈父母,只是途径更多而已。最近邻家老太帕金森症加重,一溜儿停在门口的车,哪辆是哪个女儿的,我都认识了。

关于奶奶,本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她却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并有所好转。孩子们暑假去探望她,吃到奶奶拄着拐杖烤的新面包。在小镇出行,火车上,轮渡上,一路仍会看到很多快乐的白发族,只是无法再有奶奶的身影了,好在她还有她的书、她的狗和她的小花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汉奸是一个贬义词,泛指背叛中华民族、充当侵略者走狗的汉人。写下这个标题我既不为哗众取宠,也没想自取其辱,实为事出有因,即我干了点帮着美国人,把中国人的事搅黄了的活儿,感情上略微有些小纠结。

一切都始于几年前接到的一个电话,一位国内的老同学求我帮他朋友的儿子小冬联系私立高中。男孩作为交换生来到美国,在公校一年期满后想继续就读,唯一的途径就是转至私校。

于是我把方圆几十英里的私立高中搜索了一遍,有颁发i-20资质的没几个,幸运的是本镇一所天主教高中便名列其中,名气大、环境好、学费还便宜。但因从没来过外籍学生,负责招生的玛丽修女不知如何办理申请手续。这对我这种一路摸爬滚打、死皮赖脸硬赖在美国不走的人来说,实为小菜一碟,几通芝加哥大主教教区相关部门的电话一打,一切都搞清楚了。由于有我做保证,玛丽修女免去面试,破例录取了小冬。

所谓的保证是因为小冬来自国内一所省重点高中,成绩应该比较靠谱。让我心里打鼓的是该校98%以上师生是白人,95%是天主教徒,作为唯一的中国男生,迎接小冬的将是什么,对此我毫无概念。事实很快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学校给了他诸多优待,比如考试多给一点时间,免去外语课,老师单独辅导等,同学也对他表现出极大的宽容。

经玛丽修女指点,我在一间天主教堂贴了张广告,为他寻找接待家庭。第二天我的手机差点被打爆,难以取舍之下,我最终选择了h家。h夫妇住在一栋19世纪建造的大房子里,三个孩子也在小冬的学校读书。全家个个人高马大,热情洋溢,连养的两条金毛犬也是同一种风格的。

现如今很多“小留”都心高气傲,言必称美国大学排名,非前十前二十免谈,好像美国就差他们来征服似的。小冬也不例外,因此我跟他发生了矛盾。h太太比我有耐心,说要允许这个年龄的少年犯错。好在小冬很努力,经过一段磨合,学习和生活都渐入正轨。

麻烦开始于学年年末。h太太兴奋地通知我,学校又招了一名中国男生,她要接待,跟小冬也能互相做伴。我提醒她最好先接触一下,但见她决心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新生小威也转自一所美国公校,但自从到来就每天躲在房间,极少与人交流,也不参加任何活动,吃饭更是挑肥拣瘦,后来竟发展到只以昂贵的营养饮料为食。h太太接待“小留”坚持分文不取,仅这一项就搭进去很多钱。

生活上任性也就罢了,小威学习也很差,第一阶段考六门课得了一个b,两个c,三个d。学校专门开会,六位老师、辅导员、玛丽修女和h夫妇全部出席,讨论如何帮助他。可惜学校安排的免费辅导他经常缺席,h太太请来的私人教师对他也无计可施。很快,他早晨干脆连床都不起,分摊的家务更指望不上。最要命的是他整宿地打游戏,已经完全失控。毫无悬念地,第二阶段的测试连b都没有了。

h太太痛苦地意识到,小威不该在她家浪费时间,可每次提起都被他搪塞回去,无奈之下她请我帮忙跟小威的家长交流一下。电话那端,威妈表示小威一贯被老师夸为“免检产品”,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希望我们严加管教。尽管很不习惯,h太太仍按照威妈的意思,让小威在餐厅学习,以便监督,可依旧无法阻挡他痴迷游戏。

于是,h太太只好没收了小威的电脑和手机,但他强行借用小冬的,甚至到了骚扰的地步。结果自然是期末成绩的全军覆没。而威妈那边,明知孩子在荒废学业,但以回去没有学籍为由,坚持让他留在美国。

我跟小威谈了谈,发现这个16岁的男孩有着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狡黠,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不置可否。h太太也忧心忡忡地告诉我由于管得紧,惹得他很恼怒,眼神中充满乖戾,她都不敢单独跟他待在家中。最让她不解的是,如此不成熟的孩子,为什么父母会送他到陌生的国度来,明知情况不妙还听之任之,如果这不算遗弃那什么才算?

可惜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家长也许不切实际地高估了孩子的能力,也许出于攀比心理人云亦云,也许死马当活马医,谁知道呢。h太太在意的是结果,可有人要的是感觉,毕竟面对现实太难,而否认和忽视则容易得多。所以即使问题重重,小威也拒绝离开,坚称非芝加哥大学不上,却仍以打游戏为业。学校希望他主动退学,威妈一味为儿子开脱,更奇怪的是,h太太盛情邀请她来陪读,她却婉拒了。

又经过多次沟通,我们向威妈陈述后果,即如果拖到学年末,不良成绩将会永远记录在案,威妈才终于答应接小威回去。最狗血的是,面对h太太好心的询问,究竟是什么使他从优等生落得如此,小威坦白自己学习从来没有好过,成绩全部是假的。小威走后,h太太心一软,又收留了一个与原接待家庭闹翻的女生海蓝。她学习还行,但公主派头十足,毕业离开后h全家长吁了几口气,因为她差点也没坚持下来。

当然合格的学生还是占多数的,该校近来以每年招收七八名小留。因为学校背后有庞大的私人基金支撑,学费始终是白菜价。加上接待家庭条件优越,都可以使“小留”受益终身。令人惋惜的是,一个无良的华人中介却把后面这条路堵死了。

玛丽修女由于善心有余经验不足轻信了中介,以致去年出现很多问题。h家是学校的捐款大户,也是家长积极分子,作为镇上不多的华人之一,应他们所邀,我接二连三地当起义务灭火小队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比如一位邻居看到中介的广告,想帮忙就回应了,可广告里很多都是不实之词,以至于后来女主人被迫请假照顾自己接待的小留。还有一对夫妻,接待的女生一言不发,经我询问,女孩承认自己英语极烂,是中介跟她爸保证到了美国会变好,可她来了之后才发现事情远非如此。另一个男生刚来就吵着要转学,理由是发现该校以往进常春藤的不多,把接待家庭的女主人折腾得犯了偏头疼。此外,还有小留由于语言障碍太大,影响了正常授课秩序,使得其他师生非常不满。

总之,我徘徊在学校、“小留”和接待家庭之间,为理顺不快颇费了一番周折。事后我问玛丽修女缘何与该中介合作,一贯慈祥的老太太怒了,蓝眼睛中闪过几丝凶光,发誓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其实中介的说辞漏洞百出,可惜她见识少、心地善,导致接待家庭和老师们反映到董事会,郁闷极了。

h太太协助玛丽修女完善中国学生招收办法,还专门征求我的意见。我浏览了以往小留学生们的资料,发现其中优秀的绝大部分来自省市重点中学或同等级私校,可见学校还是应该对申请者有英语水平和学习成绩的硬性要求,否则高额的中介利润,总会使有的人不择手段。

2014年夏,我帮另一位朋友的孩子小航进入该校。当我如法炮制给他找接待家庭时,却意外地大败而归,因为大家都听闻了中介事件。所幸小航很努力,在学校极受欢迎,发誓不再接待留学生的h太太又食言把他接过去了。

h家之所以决心脱身,是因为在海蓝之后,另一个女孩凯瑟琳扮演了最后一根稻草的角色。凯瑟琳热衷化妆、网购、看韩剧、打游戏,成绩拿到c就直呼万岁,后来滑至五门f,索性在课堂上读、发短信。h夫妇和学校穷尽所有办法,最后只能劝退她。

凯妈比威妈负责,专程飞来请求留级,校方不予批准。她软磨硬泡,搞得老美面面相觑,无法理解。我当时担任义务翻译,掩饰着尴尬想出个和稀泥的招数,提议凯瑟琳托福考到90分就重新接收,竟被双方采纳了。看到凯妈感激的泪水,我心里着实不安,因为我知道凯瑟琳能考到90分的概率为零。

为使女儿高兴,凯妈买了一部刚出炉的iphone6送给女儿,而实际上,把凯瑟琳变成全f生的iphone5才用了不到一年。凯瑟琳要求凯妈留下过圣诞,她也应允了。被学校开除后不去补习英语,反而有心度假狂欢,说明这条路她们并不适合走,结果更是可想而知。

再后来,一位亲戚也意欲送她儿子出国读书,请我帮忙。那男孩学习没谱但动手能力很强,从小就对机械着迷,我觉得学门手艺更好,却被他母亲一口拒绝。当然我也拒绝了她,不想害她人财两误。也许我不该这么武断,别人愿意为美国经济做贡献,我何必阻挠呢。

历史上是否出现过一国的少年大规模地到异国求学我不知道,向往好的前程、接受西方教育也无可厚非,我也见过不少聪明自信、能力突出的中国留学生。但有一点是注定的,即任何一个族群中杰出和无能的人都占少数,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家长望子成龙需要理智。钱多任性的也许可以胡来,可毕竟省吃俭用的居多,待孩子一事无成,自己的生活又大打折扣,实乃损了夫人又折兵。

而小留学生从亲朋环绕到了一个人文环境完全不同的地方,又有学业的压力,出现问题也不足为奇。尽管现代的通讯手段可以让他们随时与家人联络,但并不能取代亲情,优越的物质更不能培养其独立性和责任感。总之,钱财只是交易的工具,不是商品的,自然就换不来了。除非英语好、自律性强、运气佳,我一般不看好心智尚未成熟的中学生独自留美。

凯瑟琳走后,h太太决计不再接待,本以为提供方便能让“小留”专心学习,可惜有时反而纵容了他们,她很失落。但空了没多久,看到体育文艺学业样样精、被女孩追得六神无主的小航,她又甜蜜地毁约了。

刚过录取新生的季节,玛丽修女仍不时需要帮手,我坚持严格筛选的观点,自然有人梦碎。美籍和华人这两样标识使我联想到汉奸这一角色。跟h太太解释这个词,她表示很抱歉把我拖进来,其实正相反,是我把她拖进来的。最遗憾的是本地家庭对中国小留学生们关上了大门,今后寻找接待家庭只好向周边扩散,除了收费高、通勤长,家庭实力也有所下降。

本文的大部分笔墨都用在了负面例子上,令人欣慰的是好的小留也有一大把,除了间或带出去搓顿中餐,他们并不需要我。小冬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假期在h先生介绍的公司实习。凯瑟琳经过国内vip培训,托福考了70分。最令人“振奋”的是,小威也被一所名校录取,我毫不怀疑他的资料依旧是编造的,很高兴他又来给老美送钱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前年秋天,表哥的儿子大兔来芝加哥读高中,在我家暂住了一学期。虚岁十六的少年已长到一米八五,细胳膊细腿的还没什么肌肉,仍属办事不牢靠的阶段。不过穿上他们教会学校的白色t恤、米色长裤,看起来也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

尽管他在国内是重点中学的学生,可毕竟一夜之间从中文环境扎进英语世界,不可能顺风顺水,开始的过渡马虎不得。我心弦紧绷,每天探头探脑地对他进行盯梢。好消息是我担心的学习没出麻烦,却发生了另一件让人头大的事情。

开学不久,恰逢学校一年一度的homeing返校日活动,按照惯例,男生女生结成对对双双,穿戴齐整,一同赶赴各种文体活动,并选出king和queen。大兔发现他的同学大多从幼儿园起就相互认识了,自己完全是个外来弟,如果被女孩拒绝脸往哪搁,就决定不找伴。这的确不是必须的,总有一些人由于种种原因单刀赴会。

可他不找别人,不代表别人不想找他。跟大兔同在田径队的一个男生告诉他:“我妹妹还没决定跟谁参加返校日活动呢。”男生的妹妹比他们低一届,长着一张精巧的瓜子脸,一对蓝蓝的大眼睛,大兔认识她但并不熟。晚上回来,他七上八下地问我要不要去试,我当然鼓励了:“就算被拒绝又能怎样呢?”

我想起了一个真实的小故事。女儿林林小时候大概三四岁时,一次我们全家去探访一个美国朋友。大人们坐在露天阳台上喝咖啡聊天,朋友的儿子m和林林则到后院草地上玩。但玩了一阵后,m哭着跑过来。原来他看上我们带去的小拖车,想跟林林玩拉车,但是林林对他家的水沙盘更感兴趣,对他的要求没予理睬。

听明白了缘由,我正想招呼林林过来,被朋友制止了。他同情地对儿子说:“哦,被女孩拒绝了,是很令人心碎哟。嗯,这是男孩一生都要掌握的技能,早学早好。”于是他给了m两个选择:第一,陪林林玩沙子,也许过一会儿她就会改变主意跟你玩小车。第二,你自己玩拖车,等一下再试着邀请林林入伙。但管不管用,要看你的运气,现在除了林林自己,我们谁都没办法替她决定她玩什么。听了爸爸的话,m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爸爸,朝着林林的方向慢慢地蹭了过去……

有点像《故事会》是不是?大兔挠挠头算明白了。第二天早晨,他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碰到那个男生的妹妹,鼓足勇气问她是否有伴了,女孩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说还没有。然后他抑制着狂跳的心提出邀请,女孩大方地接受了。

然而跟女孩一起参加活动,还是要投入很多精力的。我带着大兔去买服装、买领带、订花,还得跟女孩礼服的颜色搭配,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天。其实我完全不懂这些,不得不四处请教。

问题是,我们这边想得过于简单,但其实女孩是喜欢大兔的,对他一见钟情,很多同学都知道,以至于她哥不得不亲自出马。我压抑着紧张的心情,用轻松的语气通知表哥,你家傻小子还挺有魅力的,一来就把人家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给迷住了。

表哥立刻就晕了:“不能扯这个!绝不能扯这个!”可他隔着半个地球呢,哪管得着啊,只有眼看事态愈演愈烈的份儿。一天放学后大兔告诉我,他看见女孩的父母了。原来他们刚结束训练往操场边上走,就听见有人起哄,说女孩的父母也在观看。别的男生提醒大兔,他们显然是专门来看他的,去打个招呼吧。出于礼貌大兔只好走过去,女孩的父亲跟他握了手,母亲也热情地寒暄,女孩则笑盈盈地歪头看他。

大兔很不理解,怎么能这样,在国内想谈恋爱也得偷偷地,如果被发现老师早找家长了,大人还不气死,怎么会大张旗鼓地支持呢。但反正他也喜欢女孩,加上别的小留学生们的羡慕,让他觉得挺有面子,甚至些许受宠若惊,毕竟是一次全新的经历嘛。

西方人不把孩子抱在手里,含在口中,从小就任由他们野蛮生长,去掌握各种生活技能,谈恋爱在高中很正常,除了入乡随俗还能有什么办法。人家都来视察大兔了,我不能不表示支持,可怎么支持我没了主意。去问一个脑子灵光的朋友,她立马就说,先去了解一下小姑娘。

我向大兔把女孩家的地址要来,这才得知人家有偌大一栋宅子,花团锦簇,紧挨一座大公园,以及一所好公校。任性的是人家不去上公校,非要另掏腰包进私校。大兔发现了我的行为后,反应很强烈:“啊虎姑姑,这样做也太无……聊了吧?”我相信他咽进去的是一个“耻”字,瞪他一眼:“就你高尚?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这样至少说明是个靠谱的人家吧。”虽然振振有词,心中难免暗自叹息,当年多瞧不起俗气的人,现在自己居然也变这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大兔悠悠地说,她看上我什么呢,我就是一个穷小子,也没啥魅力啊。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可能怪我之前对他的教诲不对。那时我给他打比方说你来到美国,就像民工子弟进城,没有户口,没有关系,所以不要跟同学比,欣然当自己,做好分内的事足矣,以后的事顺其自然。

可惜当时没料到还有遭遇富家小姐这一出,我改变口气安慰他说,你其实很不错的。从此大兔早晨耗在浴室的时间长了,我既担心他上学迟到,又心疼热水,也不好意思告诉他那水和烧水的煤气都是要交钱的,便拐着弯地暗示他要节省资源,爱护地球。

返校日活动那天,恰巧我要去听一场音乐会,便委托朋友送大兔先去女孩家参加聚会,女孩父母对大兔热情款待,夜半后女孩妈妈还把他从学校送回来。此后女孩妈妈不时开车送他们看电影、玩游戏、打网球、看球赛等。即使晚上俩人也在ipad上聊个不停,她帮他英文,他帮她数学。我也不能总让人家忙,也当过几次“车妇”。

两人交往了半年后,这段puppylove初恋在没有明显矛盾的情况下走到了尽头。主要原因是大兔在学习上要应付的挑战很多,也不太会表达感情,在女孩看来他不够爱,搞得双方都有压力,就同意散了。大兔明显地不太好受,但与女孩还保持着朋友关系,有事没事地嘻哈一阵。毕竟这段经历,对远离故土、初来乍到的大兔来说是一段温馨的记忆。

第二学期大兔开始寄宿在美国家庭里,人家有两个姐妹,他喜欢妹妹,但妹妹喜欢另一个中国男生,可那个男生对她没兴趣……少年的烦恼,周而复始。

去年秋天,大兔代表学校参加州里的数学竞赛时,遇见了本校的女学霸,一个有着模特身材的冷美人。那是他最倾心的类型,但听其他男生说她没魅力,心里很不爽,不屑地表示他们眼中迷人的类型无非就是前凸后翘而已,看着傻不拉几的。上帝不会让聪明的女孩成为一般男人的宠儿,小子眼力不错,我心想。

返校日再次来临之前,大兔设计了一幅漂亮的广告牌,走到教室前面,请求女学霸做他的舞伴。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女孩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从来没说过话,但马上红着脸答应了。这次是寄宿家庭的老妈为大兔打理的一切,后来看到那些美美的照片,我心里居然有些羡慕和小嫉妒了。

我为大兔布置了“勤杂工养成101”的功课,让他演练做家务的基本功。拔杂草,搂树叶,铲雪,遛狗,喂猫,换灯泡,倒垃圾,洗衣做饭,修理自行车,看弟弟妹妹,清理屋顶排水管……学会了这些,未来不论面对什么族裔的女孩,都不会显得没本事。算起来比被丈母娘逼着买房买车,不是容易得多嘛。

接下来的功课还有“花言巧语201”“柔情蜜意301”“绅士风度401”,我虽不擅长但至少可以提个醒,至于5字头以上的,他得另找高人指点,自个儿参悟了。反观“老留”们,年少的时候没人教他们怎么与异性交往,也不懂得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多谈几段恋爱就有水性杨花之嫌。相应地,一刀切地赞颂所谓的“从一而终”,留有后患的也很多,责任和环境使人很难有改变的勇气,只能悲催一生了。

不过大兔也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美国人对恋爱这么有经验,怎么离婚率还那么高?我只能告诉他,此结婚非彼结婚,此离婚非彼离婚,目的和内容迥然不同,这是我辈要考虑的问题,小家伙你还是好好琢磨女学霸吧。

但他也不太谈论女学霸了,因为她是麻省理工的料,尽管大兔的成绩是全a,还是觉得需要再存储几分自信。另外,他跟一个韩裔女孩也很合得来,可惜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男友很理解女友和大兔的友谊,因为他俩的小提琴和钢琴合奏曾是轰动学校的杰作。

我很欣赏他在这样的年龄,已经学会处理这种微妙而美好的感情了。经过这些小历练,上了大学就能大展身手了吧,至少有不犯低级错误的能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经过10个小时的地方火车,2个小时的国内航班,外加14个小时的国际航班,我终于稳稳地降落在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一路心中辗转反侧,对申报不申报我那只心爱的小鸡患得患失,我把可能出现的结果颠来倒去反反复复排列组合了个遍,最后一咬牙决定实话实说,就是它吧。

老天保佑,海关的帅哥在一张纸条上写上了俩词“cookedchi”递过来,我就算没事了。取出行李出境复检,一名大汉扫了一眼纸条也没说什么,大手一挥让我走了。

我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剪开真空包装袋,把那只飞越重洋的小鸡从羁绊里释放出来。一股浓郁的熏香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嗅到了家乡的味道。

没错,这是我回国探亲时从老家带回来的一只烧鸡,颜色油亮,味道鲜美,乖巧地静卧在盘子里。想象它原来的样子,是不是也长着漂亮的羽毛,跟小伙伴们在青翠的山林间奔跑,怎么最后却落在了我的餐桌上?

这样讲话真的虚伪,因为它明明是被我绑架而来。假如有一天法律禁止食肉,我肯定能够遵守,但主动放弃实在太有难度了。

美国海关在食品方面,对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变来变去,总让人摸不到头绪。很多年前真空包装的熟鸡曾经是允许的,但中间有一段时间,凡是肉类都变成违禁品,现在鱼类可以带,其他海鲜不可以。这次纯属撞上大运,可惜我没多带几只。

老妈是十年前搬到现在所居小区的,街市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但对我来说却是陌生的。发现那家熟食店纯属偶然,因为它从外表看,与同类店家并无二致,还要走上好几层台阶。然而进到里面则窗明几净,一长溜一尘不染的玻璃柜里码放着各色熟食,大到猪肘子,小到花生米,香肠、小肚、猪蹄、烧鸡、酱肉、熏鱼……琳琅满目的荤素卤品令人垂涎欲滴。

其中的烧鸡和干肠是我的最爱。这儿的鸡不是美国养鸡场出来味如嚼蜡的大肉鸡,而是本地山林里放养的小土鸡,肉质柔嫩,跟我小时候熟悉的味道一模一样。因此自从找到这个美味,每次回去我都飞快地跑去那里,贪婪地买上一堆,大快朵颐,甚至渐渐地,它成为我挂念家乡的理由之一。

操持这样一家店铺的是位小老板,第一次见他大概二十大几的样子,挺高挺壮,留着寸头,一脸憨厚,不笑不说话。他嘴很甜,对顾客哥呀姐啊姨呀叔啊什么的叫得亲切自然,对小孩也和气有加,有空还会逗一逗。他的媳妇身材高挑,落落大方,脸也漂亮,可谓“熟食西施”。二人你切肉我称重,你装袋我收钱,配合得非常默契。

见到顾客进门,他一般会招呼,啊来了,你看点啥,慢慢地别着急,看好了叫我。等人从店里离开,不论买没买东西,他都会习惯地说一声,小心台阶,您慢走,下次再来啊。他为顾客介绍食品时不厌其烦,而且买多买少都一视同仁,即使一块豆腐干、几粒鹌鹑蛋,他也热情接待,毫不怠慢。

每当我站在玻璃柜前面举棋不定,他便问道,姐今天是老几样呢,还是换点别的。对我喜欢买多的毛病,他总笑呵呵地提醒,当天做的更新鲜。其实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心里想的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有意思的是,一次我弟弟去买肉,他居然问哥是你自己家吃还是给你姐呢。

有一回我又溜达去了,因为是在上班时间,店里不忙,前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寻摸了一阵,我选好了要买的东西,就排在老太太侧后方,等待交钱。岂不知她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会儿嫌价钱贵,哪家哪家便宜,一会儿觉得味道不好,上次不是这样的,尝这个试那个,称好的再退回去,完全不理会小老板的耐心解释,把他指使得团团转。

我一直站在那里,重心从左腿换到右腿,又从右腿换回左腿,再换去右腿,恨不得变成柜台里那只熏章鱼,多出几条腿来好调配。小伙子注意到我开始恼了,悄悄使了个歉意的眼色,我只好低头玩手机,继续耐心地等。老太太颐指气使地整整折腾了他十多分钟后,拎着很小的一袋东西,不可一世地离开了。

我十二万分敬佩地说,俺真是服了你。他一边道歉一边抹汗苦笑着说,姐你都看见了,咋整没招儿啊。没招儿?要是我早让她滚蛋了。你以为我不想啊?可做生意啥人都碰上,还有比这个更不讲理的呢,你说不忍忍,那不就天天打架了。这老太太吧,我琢磨着搞不好是啥退休老干部,没人搭理了,挺失落的,好不容易找个发火的机会,那么大岁数了随她吧,我真不是为挣她的钱,也挣不到的。

回家跟我妈说起这事,她也特别气愤,谴责半天有些人为老不尊的,然后号召别人都去他家买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紧挨着他家和马路对面,曾开过很多家熟食店,我很少踏足,想着已经得到最好的了,没有必要在意别的。我是对的。

小老板一定喜欢自己干的事情,从他精心摆放的熟食就好像是一件件艺术品,就不难看出端倪。后来熟悉了,我好奇地问他怎么想起做这个生意,他笑了笑说念书不太好,也考不上大学,哪像姐你这样能满世界走。我忙说满世界也没你这的好吃。他说别的干不了,但肉谁家都爱吃,就去学习了卤制食品,开了这家店。

他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得起床,风雨无阻。他扳着手指如数家珍,猪从谁家进、鱼从谁家进、牛从谁家进、鸡从谁家进……为了防止卫生局突击检查,做出来的熟食他都要亲自品尝,一点也不敢马虎。否则不但有高额罚款,而且一旦名声坏了就完了,对客人不负责就是砸自己的饭碗。

今年冬天我回国过春节,到家那天是年三十中午。尽管家人备足了丰盛的年饭,我还是顶着时差晕晕地去买烧鸡。店门前人头攒动,有很多年轻军人,正把一盘盘热腾腾的熟食往外端,是驻地部队在取除夕大餐,外加其他市民,店里热闹非凡。

在一排身着黑色t恤忙碌不堪的店员间,我发现了小老板,身材圆润了很多,算起来也奔四了吧。我说了声,今天这么忙啊,他居然接下去,姐你啥时候回来的。我穿着长羽绒服,带着绒线帽,眼镜罩满哈气,距上次夏天见面都一年半了,他居然能一眼认出我来,真乃神人。

过了几天我送孩子们去游泳,碰巧遇见了老板全家也去了,他媳妇挎着游泳圈抱着小的孩子,他自带“游泳圈”牵着大孩子。我本来在躺椅上看书,赶忙跟他开玩笑:咱们生活都不错哈,其实我也准备下水的。他笑着挠了挠头说姐你还好,我是真得锻炼了。

假期完毕,临走那天早晨,我最后一次去他店里,恨不得把美味的熟食悉数收到脑海里。他不知道有可能不能过境,告诉我他购置了真空包装机,会把烧鸡封好,保证带回美国没问题。听完我的解释,他同情极了,在我已经决定放弃后,他说还是试试吧,说如果被海关扣了算他的,下次他赔我一只。

我被他说服了,不是因为亏不了一只鸡,更让我惊喜的是,他可以把干肠切段塞到鸡肚里,抽完真空就是一只鸡。我知道自己能做到吃肉不吐骨头,绝不会对美国生态造成危害的,就点头应允了。

顺利过关后,我心满意足地拨通电话,让亲戚有机会通知他一声,我们成功了。时隔半年,侄子来美读研,又给我捎来两只,都被我一个人干掉了。不是我不愿分享,而是家里其他人不觉得美国的大肉鸡有什么难吃,而我浓浓的乡情被这从小吃惯的鸡安抚了。

好几次我都担心小店会关张,回去再也见不到了,但周围来去不知换过多少家,它还一直在那里。在大咖、明星、首富、豪门等时髦字眼满天飞的时代,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没有什么能比把一件小事做到极好,既养活自己又服务大众,依旧能够登上人生巅峰,更令人快乐了。

很多年前我弟弟就喜爱捣鼓汽车,动手能力也很强,我一直觉得他应该去搞汽车修配。可惜我父母和周围的人都觉得有份正经工作更靠谱,他果然朝五晚九了,赢得了世俗的面子,却浪费了独特的才华。

还认识一些朋友,天天为老大不小的儿女是出国还是考研、去美国还是英国、去欧洲还是澳洲而愁眉不展。他们的孩子有个共同之处,就是沐浴着父母的荫庇,世界之大,却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谁说开一间熟食店,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依靠它小老板积得了家产,有漂亮媳妇亲自带着一双儿女。如果说他还有其他不为我所知的规划,我也不会惊讶。最重要的是,他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消失过,也意味着,我还会有心爱的烧鸡可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几天好像是多愁善感日。

先读了一位朋友的文章《父爱如山》,回忆在农村做木匠善良敦厚的老爸曾对他的无比厚爱。最令人心痛的是,当他刚开始有钱了,正准备过年时给爱喝几盅的父亲买几瓶好酒去孝顺,父亲却因病离世,甚至没有见到儿子最后一面。他人生中第一次放声大哭,哭了一整天,然后将几瓶父亲一辈子都喝不起的好酒全部洒在了坟头。文章最后一句是:“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说了,说起来满眼都是泪了。”

不长的小文,屏幕这边的我也心酸得止不住泪滴。夏天刚回了趟老家,清晨去农贸市场,想起小时候我特喜欢跟爸爸去买菜,红色的柿子、绿色的黄瓜、紫色的茄子、橘色的胡萝卜,还有菠菜、韭菜、白菜、芹菜……在我眼里就是一幅幅色彩斑斓的图画。“上车了,手扶好,小心脚。”老爸的叮嘱还在耳边回荡。而如今,同样的蓝天黑土,同样奔流东去的大江,没有他的家乡却那么的不一样。

前天接到家里的东欧裔装修工c先生的电话,告知我原定下个月的衣橱改建能马上开始。c先生手艺好,不容易约,尤其前一段他做了心脏手术,这么快就复工,真是太棒了。他笑着说有个游学的活动女儿很想去,可家里并没有这笔预算,尽管他更喜欢躺在床上看电视,但为了女儿还是起来了,做点小活儿没问题。我莫名有些感动,电锯电钻的轰鸣之间,一个小姑娘可以如愿以偿了,因为她有个好爸爸。

昨天晚上在房前浇花,街对面又传来清脆的童音接连不断地叫着“爸爸”,此起彼伏,经久不衰。那家爸爸乘优步下班,每晚只要一有陌生的车停靠过来,孩子们—三胞胎兄弟—就叽叽喳喳地飞奔而去。那男的弯下腰这个抱完抱那个,一个个亲个遍,耗时许久才能停歇。

我拎着水管看得好暖心,快发大水了都没察觉。小时候我父亲总是无休止地出差,走遍了除西藏和海南之外的中国大陆所有省份。那时没有电话,他回程的时间经常不准,期盼中每当老爸出现在门口,我也这样激动万分地冲过去,抓着他连蹦带跳。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北京的沙琪玛,哈尔滨的红肠,塑料凉鞋,玩具手枪……无数的好东西,都是一件件地从他的旅行包里变出来的。

有一次父亲从南方买回了香蕉,我们从来没吃过,就兴奋地围成一圈等。可当他打开包装,只看到几条烂乎乎的黑东西,尽管他日夜兼程,还是不敌细菌。他觉得对不起孩子们,懊恼了好久呢。

我爸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年轻时被派到黑龙江支边。不过那反倒帮了他的忙,因为地处偏远,父亲能规规矩矩做他的工作。他言语不多,表情严肃,其实心特软,惯孩子没商量。我就是“受益匪浅”的典型,只知道索取,从来想不到他需要什么。

当然,我大学毕业挣钱后会给家里买些礼物,不过也就限于北京特产什么的。还有单位发的劳保棉服,我选了男式的寄回去,老爸穿上挺时髦。两年后我开始自学英语,夜以继日地忙,因此并不知道父亲退休后过得不如意。由于他们单位有人滥用职权,他和一些员工被坑,连退休金都没有保障。

那时中俄边贸红火,以物易物很盛行。在被交换过来的商品中,狗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之前黑龙江本地基本只有黄黑色的土狗,俄罗斯人送来了金毛、萨摩耶、牧羊犬等各种宠物犬,还专门开辟了狗市。我爸特别喜欢狗,每次看到都忍不住逗一逗,没事儿就到狗市转悠,那大概是郁闷的日子中最让他开心的时刻。特别是当亲戚家有了条哈巴狗后,我爸三天两头往那跑,还买香肠喂它。但不论谁劝他都舍不得买,因为宠物狗要千八百元一条,相当于几个月的工资了。

我回家探亲,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勾画出一个计划。去俄罗斯的一日游很方便,人们都夹带东西去兑换,我也想去凑热闹,老爸不明就里决定陪我走一趟。

临行前,我去找一位医生阿姨请教带狗过境的难题。别人怎么弄的我不清楚,但动物属于违禁品,不过既然大家都这样,我也想试试。阿姨给了我一瓶镇静剂和一只注射器,估摸了个剂量让我见机行事,毕竟她不是兽医。我还找出一件我妈的大马甲,又去提了一些服装鞋帽等货物,就算万事俱备了。

次日,待客轮劈开两行浪花,散发着浓郁俄罗斯风情的城市就在眼前了。俄国人的街道很干净,衣裙艳丽的胖大婶三两成群地走着,还跑着很多老式的伏尔加小汽车。带着尖顶的小房子漆得红红蓝蓝,白鸽在街心广场上惬意地踱着方步,一切非常漂亮祥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游完城后我们被拉到了大市场。我设法把我爸支开,叫住一个小贩悄声问哪有狗。尽管当时我的俄语已经生疏,但这几句还能应付。他打量了我几眼走开了,不一会儿带来一个大胡子。我说狗是给我父亲做礼物的,要漂亮点,不能太大。大胡子听罢也走了,返回时手上多了只巴掌大纯白色的小狗崽,唧唧地到处拱,可爱极了。我有些不太放心,大胡子指天发誓保证是纯种小猎犬,比划着示意它长不到二尺长、一尺高,是公的,看家还很厉害呢。

只用了三十多元人民币,小狗崽就易主了。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我爸,指指我的马甲里层,他先是惊诧万分,继而兴奋不已,很少看他那么高兴过。吃午饭时服务生冲我伸大拇指,还端来牛奶帮我喂它,同来的游客也都羡慕不已,表示会为我打掩护。

按照计划,我在返程前半小时给小白吃了安眠药,但它仍不时扭啊扭的。排队过边检时全程顺利,但离最后的岗哨就差两步远时,小白突然汪了几声,奶声奶气的,我听了却有如惊雷。值勤的士兵循声望来,我汗一下就冒了出来,周围的空气也凝固了。我爸忙不迭地把两张钞票掩在护照中递上去,兵哥不动声色地挡回来,继续持枪笔挺地伫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至于小白,上船不到三分钟就全身松软,像个面团一样,怎么揉搓都不醒了。

从此我爸有事干了。俄国人没骗我,小白就长到那么大,模样俊朗,个性鲜明,聪明伶俐,警觉度高,领地意识强烈,对我爸言听计从,对外人则画风迥异。每当被人问到从哪弄的,我爸便自豪地说是姑娘在对岸给换的;有人好奇是什么品种,他也说是姑娘换的所以他不知道;还会碰到有人出价,他更说是姑娘给的了,言外之意你就甭想了。

但是他终于没能守住诺言。两年后跟我爸感情深厚的伯父病重,他需要去探望,我妈身体不好,哥嫂工作忙孩子小,别人的话小白又不听,无奈之下被一个狗贩百般游说,我爸就一咬牙以六百块钱的价格卖给了他。

几天后我妈去市场购物,突然听到熟悉的呜咽声,是瘦骨嶙峋的小白被关在一只笼子里,看到我妈拼命往外撞。摊主一看忙抓住我妈说,姨呀是你家狗吧,打从来了不吃不喝,谁碰跟谁急,没见过这么烈的狗,别人养不了啊,我亏本卖给你吧。我妈东西不买了,跑回家把钱拿来,原封不动悉数退还,把小白抱了回来。

小白大病一场,后经我爸精心调理,百般呵护,数日后才逐渐好转。但它极度消沉,我爸低三下四地哄,不停地赔不是,家里才又恢复了快乐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我出国后,一天我爸遛狗时候碰到一个男的,见到小白就惊呼天人,说他有个一模一样的“狗女”待字闺中,很想结个亲家。我爸解释是女儿给的狗,一只足矣,拒绝了他。那人很执着,居然跑到我家楼下等。我爸不好意思,就说哪天一起去遛遛吧。没想小狗男见到小狗女,一切都改变了,小白顿时坠入浩瀚无垠的情网,并第一次对生人服服帖帖。

此时我妈被人骑车撞伤卧床,伯父病危继而不幸病逝,我爸疲于奔波,想起两只小白快乐追逐的样子,他动摇了,这样也许对谁都好。那男的欣喜若狂,要我爸开个价,我爸说你随便吧,咱图个缘。人家很大方,给了狗贩子三倍的钱,搞得我爸又倍觉愧对小白。后来他们在街上碰到过,小白跑来亲切地在我爸的腿上蹭了蹭,然后头也不回地跟媳妇走了。

当然这是后来家人告诉我的。父亲病逝我也没见到,我在离他一万三千多公里的地方绝望地独自痛哭,不分白天和黑夜……唯一让我好受一点的是他为我做了十万件事,至少我做了一件。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说了,说起来满眼都是泪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父亲姓吕,所以家中兄妹几人自然也姓吕,这是我从小就牢记的。古语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擅动自己的真名实姓,更可谓金科玉律。不过没想到的是,姓了四十多年的吕英文拼写lu,我哥的姓却被活生生地改掉了。

故事源起三年前的年底,我邀请在国内的家人来芝加哥过圣诞节,并给他们预订了美国航空公司的机票。但他们因故无法成行,计划只好暂时搁置。因我所购机票为不可退款类,所以行程变更拿不回现金,不过扣除少许手续费后,余额仍归原乘客账号所有,一年内有效,实际没什么损失。当他们确定了新的来访日期,需重新买票时,我才发现我哥账号上的这笔钱出了问题。

我姓吕,我哥当然也姓吕。我第一次买票填他的英文姓氏时写的是lu,自然没有错。但这世界变化太快,我事后才得知,吕的拼音不久前在中国被改成lyu,我哥刚好申请了新护照赶上潮流,所以英文姓氏就变成了lyu而不再是lu了。

第二次买票时,我牢记以新近正确的lyu来填写,不料却被航空公司拒付原lu姓名下的票款,理由是该钱不可转让。尽管我不厌其烦地解释,并表示可提供新闻报道作为依据,但客服坚持说如果没有正式法律文件,lu和lyu分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拖了几天,眼看票价不断上涨,我的心烦程度也与日俱增,甚至后悔没直接以笔误为借口,那样的话,对方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后来好不容易联系上一个经理,又啰唆一番事情的原委,他好像充耳不闻,跟我有了下面一段真实的对白:

“你哥最近被人领养了吗?”

“领养?他都48岁了!”我非常迷惑。

“女士升调,女士降调,这不是我要问的。我不需要知道他的年龄。我的问题是:他最近被人领—养—了—吗?”

“嗯,我想他没有。”我老实回答。

“你想重调他没有?”

“不,我什么都没想。我的意思是,我确定,他没有被领养。”

“谢谢。那么他最近结婚或者再婚了吗?”

“不,他没有,仍然是原来的老婆。”我学乖了,斩钉截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那么,他更改姓氏的理由是什么呢?”

“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更改过的。”

“但是我们视lu和lyu为两个完全不同的姓。”

“是的,它们的确不一样,但是就像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我特别窝火,可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把中文未变,只是按政府规定把英语拼写进行改动的事重复了第n遍。

“多么荒唐啊!一个人的姓氏都会变的呢!”对方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哎,看来与大多数老美一样,中国对他只是个遥远的符号,照章办事,有些东西他真的想不明白。好在他给了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定下心来给他扫盲,说领养和结婚是美国人合法的改姓理由,但在中国,结婚是不改姓的。你看同行的人都没变,支付差额的还是我,除了姓氏,该问题乘客的其他资料都没变,欺骗的几率有多大?如果拿不到这笔钱,我将向我的信用卡公司申诉,麻烦必然还会回到你们这里。你这么不肯帮忙,以后谁还敢乘美航的飞机……

继续等待了若干长时间,被转来转去数次,耳朵压扁电池耗光,最终才把事情搞定。我当初也购买了旅行取消险,后来向保险公司理赔机票改期费时,由于美航方面的记录已改成lyu,再次与被保人lu不符,自然又大费一番周折。

我精疲力竭,幻想能被一位姓孔名方的男人领养当妹妹就好了,倒不是我贪财,而是办起事来方便啊。比如倘若我买得起头等舱,就可以随便改,从清晨改到黄昏,从夜半改到天明,哪用这般费口舌。或者索性不要了,不就一千几百美刀嘛,谁还在乎可退款不可退款,可转让不可转让的呢!

最终,我老妈率队来了,玩儿得很高兴。尤其购物一项,兄弟及他们各自的老婆都展现出了火山喷发般的热度。数日逛下,我脑海中晃动的都是电子产品、服装鞋帽、保健品、化妆品,等等,经久不散。

他们回国前夜整理行装,我哥把护照摆在桌上,我突然想起什么翻看起来,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感慨:“啊,真的,从今咱俩真就不一个姓了。”他正满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新手表,笑容突然凝固:“你都不是中国人了,跟你不一个姓算啥。问题是,我儿子跟我也不一个姓了!”

侄子高中时出过国,执老护照,所姓lu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春天里到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不经意间小猫三虎也一岁多了,我则白天实习晚上上课。

门前的草坪上安有一套大型玩具,由于住户中孩子不多,所以大都空空如也。但不知从哪天起,有个小女孩灵活的身影,开始经常出现在那里,每当看见我,她都飞快地跑过来,咯咯地笑却不说话。

一天我刚驶入停车场,几声“嗨,嗨”的悦耳童音便飘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不知名字的小姑娘,被一个高大英俊的金发男子抱在臂弯,旁边是位苗条优雅的亚裔女子,都笑吟吟地朝我望着。再定睛一看,女孩就是对照两人的模样混的,嗯这是一家人。

男人上前自我介绍说,他们住在旁边的楼里,年初搬来的,他是德国人,妻子是日本人,女儿快四岁了叫丽萨。最近丽萨总嚷着要到邻楼来,出门就撒着欢往这跑,原来是二楼有只大花猫,她喜欢得不得了,隔着玻璃跟它唱歌跳舞,拉都拉不走。孩子不请自来,未经允许就扒窗往里看,一直想跟主人道歉。

哦,小孩喜欢猫没问题啊,我让他们不必客气,愿意看随时过来,我如果在也欢迎她进屋玩。他们连连称谢,大家就算认识了。

之后丽萨便隔三差五地来找三虎。她的热情就像夏天里的一把火,对三虎充满了好奇和爱恋,甚至几分崇拜。三虎随便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她爆发出小鸟一般的欢叫。起初三虎还试图躲避,但很快就习惯了,允许她搂它亲它,就是不小心被揪了胡子踩了尾巴,也只是挣脱了事,并不做丝毫反抗。有时它也舔丽萨的头发和脸蛋,把她痒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曾经担心三虎会把丽萨挠了,盯了一段毫无迹象,便随它们去了。三虎会在前面跑,丽萨在后面追,猫能做出很多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像急刹、扭转、旱地拔葱、飞檐走壁,任丽萨跑得满头大汗也敌不过它。她毫无怨言,累了就趴到地上,气喘匀了爬起来接着玩。她还喜欢把三虎当成枕头,横七竖八地滚在地上。有时我给他们放卡通片,俩小家伙就依偎在一起看。

小丽萨是个外表并不惹眼的孩子,但是只要跟她待上一会儿,你就很难忘掉她的样子:活泼开朗、聪明伶俐、自然大方,连我这一贯不太喜欢小孩的人只是当时都打心眼承认,小丫头太可爱了。

丽萨妈会烘焙,有时会端些自制的点心过来。她英语水平有限,但借助日语中的汉字我们也能交流。比如我得知她是在西班牙留学时认识了先生,两人的共同语言是法语和西班牙语,丽萨也听得懂。但他和女儿只说德语,她只说日语,如今在美国上幼儿园,孩子又在学英语。

小丽萨真不容易,我不禁直摇头。是啊,丽萨妈说,前一段孩子可能被搞糊涂了,在学校和家里都不说话,还以为她病了,去见医生也没查出什么。热爱动物是孩子的天性吧,自从她发现了你的猫,就完全恢复正常,天天盼着见三虎,还说要跟它结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笑了半天,逗丽萨说她爱错了对象,三虎是女孩,不可以嫁的。丽萨望着我,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为什么不行呢?我就是想跟它结婚,不管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四岁不到,就开始谈婚论嫁,英语没学几天,就敢跟大人叫号,实在是厉害。

丽萨爸担心她来得过于频繁,我连忙保证说没有。她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我还希望见到她呢。室友也跟我一样,对她喜欢得不得了。

有一天丽萨满脸媚笑地看着我,小心翼翼地措辞:

“大虎小姐,我有个梦想,只有你能帮我实现,你答应我好吗?”

“哦?你有个梦想?你也有个梦想?说来听听,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帮你。”

“你能,请你一定不要说不啊。”

“我尽量,但你得先跟我说是什么呀。”

“我想,把三虎,请到我家,可不可以?”

“这个,当然可以,不过你要三虎到你家干什么呢?”

“玩我的玩具啊,可多了,你家什么都没有,它多闷呀。哦还有,我让它跟我一起睡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还得问你爸妈,他们两个大人批准才行。”

“你只问我妈妈吧,求求你。你也说可以,就是两个大人了。”

她左一个请、右一个求,谁能忍心拒绝呢?丽萨妈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丽萨欢呼雀跃,使劲勒了一下我脖子,又在她妈脸上狠啄一口。

一夜无事,第二天晚上却收到丽萨爸的电话,希望与我面谈。糟糕,三虎把丽萨怎么了,我不安起来。但与我担心的正相反,他觉得是丽萨把三虎怎么了。他摆出一堆理由,说明她还太小,虽然爱猫但不知道如何爱,抱三虎的姿势会让它不舒服,待它的态度不平和云云。宠物带给了人快乐,他们却没给予应有的关照,对三虎不公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给孩子玩玩猫吗,哪有这么邪乎。不过他既然要求了,我只好说尽管我没觉得多严重,但如果你认为不合适,那就送回来吧。他舒了一口气,却要求我去接,说他家现在是二比一,他是少数但掌握真理的一方,需要我帮助。

我心里别扭,还是随他去了。丽萨已哭成了泪人,抱着三虎不松手,丽萨妈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沉着脸一言不发。我只好连哄带骗,硬把猫带走了。不久又发生一件事,使我对丽萨爸彻底不满起来。

那是到了六月底,一连数日大雨滂沱后,天好不容易放晴了。我下班刚从车里钻出来,就听到几声稚嫩的呼喊,循声望去是丽萨小脸顶在自家窗户内,兴奋得一跳一跳地跟我挥着手。少顷,门打开了,她一口气奔到我面前,呜英里哇啦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我蹲下去用英语告诉她:“丽萨你忘了,大虎讲的是英语。”她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顿了几秒,小声地说声嗨,特别可爱。

原来丽萨妈扭伤了脚不便出门,加上天气不好,丽萨好多天只能闷在家里。我问她是否想找三虎玩,她高兴得连说要,揪着我的手就跑,还问该跟三虎说什么语。室友也难得在,带着丽萨和三虎滚作一团,我则趁机做晚饭。丽萨抽着小鼻子说好香,我便想请她留下来,丽萨妈很爽快地同意了。

但菜饭刚摆上餐桌,电话铃响了,丽萨妈抱歉地说她先生认为女儿应该在家吃。丽萨哭了,不停地嚷着不,不料她爸很快从天而降,老鹰捉小鸡般夹起她就走。他咚咚的脚步声、她接连的叫喊声、他打屁股的啪啪声、她更尖利的嚎啕声,一浪高过一浪。我和室友目瞪口呆,追到走廊从栏杆往下看。住在楼下的夫妇望着他摇头耸肩,对面几个人也摊手叹息。直到砰的一声关门响,丽萨的哭喊才终绝于耳。

我恼火极了,饭后给丽萨爸打电话,告诉他如果还有下次,不希望他把孩子从我这揪出去打,因为她没做错任何事。他沉默片刻,道了声对不起,辩解说小孩就要严管,不能由着性子来。还说她表现得可爱实际非常狡猾,我没有小孩不懂她的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懒得提及自己不幸还恰巧学过教育学,只是平静地反驳他说,儿童不是小号的成人,在缺少玩伴的环境,这点乐趣不该被剥夺,况且还影响到我,很不合适。按理他调教女儿外人不好插足,但我已把丽萨当成小朋友,有种朋友被欺负必须为她两肋插刀的感觉。那头又传来几声对不起,爱谁谁我挂了。

之后碰到丽萨爸我尽量绕着走,夏季学期开始后,我依旧选了晚间的课,但因故错过了与同学自由组合的机会,便由教授推荐加入了一组。我一看组员,不禁暗暗叫苦,原来那不是别人,正是丽萨爸,和另外三个年轻德国男生。他盯了我好几秒笑出声来,忍不住的那种。

德国人的严谨认真绝非浪得虚名,夜夜鏖战中,我领教了他们不可理喻的精益求精。这门课对他们是必修,对我却是选修,因此他们全天泡在学校,我只有晚上才出现。于是我改变策略,不是端盆水果就是带袋零食,他们干活我挑刺,结局皆大欢喜。

期间还发生了一起意外—三虎走失了,帮我寻猫的人达到了两位数。丽萨爸也半夜起来在外面转,事后听人提起,我对他的不满也渐渐消失。

八月底室友要转学了,我为她做了一桌菜。她说要带个朋友来,我以为是她众多的追求者里有人中标,好事地左顾右盼半天。一见面,居然是小丽萨,终于把没吃成的饭补上了。

秋季学期我更忙了,时光飞逝,学期在圣诞节前结束,丽萨爸也完成学业,携家返回德国了。我把他们送到机场,与丽萨母女依依话别。丽萨爸最后俯身拥抱了我,说了一长串的话:非常感谢你来送行,让我不觉得离开得孤单,还感谢你、你的猫和你的室友对我妻子女儿的友情。她们的生活因你们变得充实和美好,尤其给丽萨留下珍贵的回忆。我也怀念在一起的日子,充满了挑战但非常愉快。我们会想念你,祝你节日快乐,工作顺利,生活如意……

大男人动起感情来不得了,老外演讲的本事就是高。我的车启动了,丽萨不停地向我飞吻,开出很远,还能瞥见她的小手在风中挥舞。两个星期后我也毕业离开那里。一晃就是十八年。

后记:2012年一个明媚的夏日,我途经慕尼黑,在市中心一座漂亮的皇家花园见到很多妙龄女郎,在清凉夏装的点缀下分外俏丽动人。记得丽萨就是在这座城市出生的,算起来刚好十八岁,该上大学了,如今已经不必再被她爸紧盯了吧,这些轻盈快乐的女孩中说不定有一个就是她呢。

[1]本文写作的故事发生在1998年,当时作者花虎还在求学阶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刘是位福建农民,家住福州乡下,20世纪80年代中期花费三万美金,偷渡来到美国。他比较幸运,是正经八百地飞到南美,又乘车顺利入境的,跟很多冒着生命危险趴船闯关的人相比,算没遭罪。

之后他踏着前辈的足迹,辗转数家中餐馆,挣够了蛇头

那年圣诞节前不久,我刚结束硕士课程的期末考试,有朋友就为我找了份金宝湖包外卖的工作。其实原本是她在干,可惜因病无法继续,便推荐了我。

这个活儿时间不长,每晚只有四个小时,除了可以挣到20美元,还有免费的晚餐。彼时大街小巷到处流光溢彩,温暖欢畅的节日乐曲满城飘荡,我在惴惴不安中来到了传说中的中餐馆。

以前在中国没有外卖这一说,去了金宝湖才知道什么叫包外卖。就是顾客打来电话订餐,做好后放入特制的包装盒,再装进袋子,由客人来取或送货上门。这活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品种繁多,分量不同,特别是那些汤汤水水,要摆得严丝合缝,不能外漏,更不能装错。

培训我的大婶只演示了几遍,还没等我认清餐盒的尺寸,区分开何谓左宗鸡和北京牛,就被当成全工使用了。我虽然肩能担担手能提篮,但初来乍到难免慌乱,被脾气暴躁的老板狂吼,立刻体会到“落难凤凰不如鸡”的感觉。有趣的是,听很多男生说类似情况下首先想到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谢天谢地,按照老美的说法,上帝及时为我派来了一位天使,他就是餐馆的油锅,偷渡客老刘。老刘背后没有白色的翅膀,头顶也没有金色的光环,他只是个中年男子,不高不矮,又黑又瘦,梳着中分,普通话说得费劲,听来比英语还难。更让人崩溃的是,什么年代了,他一张口还露出几颗明晃晃的大金牙,只差件对襟布衫就能演电影里的叛徒特务了。

所谓油锅即负责需要过油的食物,包括成品和半成品,其厨具设备与外卖台毗邻,因此我俩离得很近。沿袭国内单位的习惯,把工人一律叫师傅,我称呼他刘师傅,意外地给他留下了好印象。

金宝湖兼营粤菜、川菜,菜单分中、美两种,五花八门,我新手上路,不可能不出错。老刘因为看不下去,开始默默出手相助,当然我晕头转向,毫无察觉。

直到几天后,老板突然通知我准备在圣诞夜打前台,即从包外卖高升到端盘子。因为该店价格昂贵,只雇专业服务生,人人都很惊讶。老板后来给出的解释是,他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敬业学菜谱的,希望我能多挣点。其实我只是喜欢读书,餐馆里没别的,一不小心被他误当作知音了。

但现实是,餐馆总共108个座位,老板坚持只用两位服务生,外加一位busboy餐厅侍者助手,接单、上单、送餐、算账、各种服务,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从那天起,我意识到有老刘多重要。我本是地道菜鸟,堂吃比外卖更让人眼花缭乱,好在每次杀进厨房,所需菜肴大都神奇地摆放在醒目的地方,既加快了我的速度,也免去被老板跟在后面狂吠。人一被逼潜力也就出来了,当天我得到240美元小费,相当于以前两个月的工资。此后依靠断断续续的打工,我度过了一段困难的日子,跟老刘也熟悉起来。

乍听老刘的故事,对我来说犹如天书。我自己是读过大学、干过国企、考过托福gre,在人们羡慕的目光中赴美的,只因我想追求不同的前程,走这一步心甘情愿。而非法偷渡,是个多么不光彩的字眼,我本能地保持着跟老刘的距离。不过了解到他的艰辛后,我的防备便渐渐地解除了。

首先由于没有身份,他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平时热闹的地方都不敢去。其次因语言不通,只能被局限在宿舍和餐馆之间,年复一年,唯一的娱乐只有聚赌打牌。另外他申请避难,常年无法与家人团聚,寂寞孤单,一直硬扛。而且因经济压力,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成为常态,异常辛苦。记得夏天厨房里比蒸桑拿还热,整日围着滚烫的油锅转,可想而知是什么滋味。

尽管如此,难掩老刘乐观开朗、喜欢大笑大叫、外带几分江湖义气的脾气。餐馆里是非多,他很会察言观色,曾暗示我不要与某人走得太近,我不以为然果然吃了亏。一次一位刁钻的越南裔女服务员点多了菜,硬赖到我头上,还要找老板,老刘二话没说伸手把菜扣进垃圾桶,惊得她立刻满脸堆笑。

他被钦点为我的男朋友,是老板的主意。后者腰缠万贯,性情乖戾,大家都对他噤若寒蝉,唯独老刘是例外。实际上老刘是会炒菜的,鉴于别人都爱争当大厨二厨,他主动承担下油锅。餐馆里大厨很关键,也容易陷入与老板的矛盾漩涡中,所以他宁肯远离是非。听说他倔得出名,一旦被惹怒拔腿便走,经常害得老板好话说尽把他请回来。

一天我正给客人盛米饭,老板突然咆哮给得太多。我对他早已忍无可忍,将碗狠狠地摔在不锈钢厨台上,碗叮叮当当跳跃着,一路颠簸出几米远。我则踹开后门,扬长而去。

老板顿时懵了,半晌无语,然后嚷道:“这个女仔好凶!难怪老刘喜欢!这两个好般配,都敢跟我吵……”因为每人都挨过他的骂,大家心里乐开了花。事后我向老板娘辞工,她说给她点时间找人,各自有台阶下就算过去了。不过从此老板把老刘叫作我的男朋友,别人也跟着乱起哄,我觉得挺可笑的,随他们了。

老刘是已婚的,跟老婆感情很好,原来没想过偷渡。有了一儿一女后,好不容易凑够计划生育的罚款,老二又被诊断出眼疾。村里本来就没地可种,小买卖也不好做,孩子的病雪上加霜,才促使他最终步了成千上万乡人的后尘。

多年来,除去留点赌资和酒钱,老刘把工资都寄回家去。尽管他有时也抱怨老婆打牌太浪费,还是很感谢她,说拉扯孩子不容易,儿女都老实读书没学坏,多亏了死婆娘。这番话让我一直记得,因为听到了太多“老婆不就是干这个的吗”,理解女人难处的男人好像不多。

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我也帮他一些忙,如代买东西等。有时也一起出去,我开车他请客,跑到西餐馆大搓一顿。听说他从没进过美国的影院,我选了部没有太多对白、主要看场面的大片,终结了他的遗憾。

我们还曾结伴同去纽约,我是趁春假看同学,碰巧他上移民庭。出于好奇我跟他拜访了一些亲朋,都很热情好客,质朴无华,当然也大多是依照传统,历经偷渡、打工、拿绿卡,最后全家移民的。撇开手段不提,尽管境遇很艰苦,老刘们不向命运低头,以集体意识相互扶持帮衬的勇气,令我由衷地敬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他儿子参加高考,我找人帮他填报志愿,男孩如愿考上一所名校,成为村里第一位正牌大学生。老刘高兴得整天哼着小曲,大金牙在餐馆柔和的灯光下更加醒目。我曾问他将来是否会把金牙换换,他笑答:“我不找女朋友,不娶小老婆,也不照镜子,换你个头!”敢情他是影响市容,专害别人的。

老刘还有俩毛病,就是爱喝口小酒,喝多了会略撒酒疯,也好赌点小钱,有时瘾还挺大。有一阵他突然劝我不要打工了,他可以借钱给我,上完学早工作更合算。我谢绝了,但经不住他一再提起,于是接受了一些。他坚持要多给,叨唠着钱要给有用的人,办有用的事。后来他才跟我承认,多亏把钱借给我,要不早输光了,原来当时他跟赌瘾在角力。

我到芝加哥后,数度邀请老刘来做客,千禧年他终于翩翩而至,但当日便匆匆返回了。临走前他解释说:“我是个没文化的大老粗,和你的朋友不一样,别人见了会觉得好奇怪。人和人有各种缘分,你瞧得起我我很开心,看你过得好就好,等以后你一定来我家。”受人尊重,是老刘最在意的。

因为各自忙碌,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但始终保持着联络。他拿到身份了,老婆和女儿来美团聚了,儿子在上海结婚生子了。最好的消息是老刘成“海归”了—错过儿子的成长,他不想再错过孙子的。

美国无疑是世界上对移民最有吸引力的国家之一,因合法途径不足,非法移民便应运而生,据维基报道,截至2012年共有约1100万非法移民,来自中国的就有12万。每当人们对此众说纷纭,甚至发起攻击时,我的心情总跟这个复杂的问题一样,有点复杂。

貌似出于劳力和人道的考虑,以及历史和现实的原因,美国允许非法移民的存在。不谈其他民族,我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以中国之大,唯有福建人有此传统。经过一番搜寻,我认为合理的解释是:

由于地处东南沿海,福建人自古便有出海谋生的传统。近代或因经商,或因逃避战乱、灾荒和官府,这个习惯有增无减。1949年后,山林多、耕地少、经济发展本来就受制约的福建成为政治敏感地带,所以人们生活很不富裕。加之重商轻文,海外关系丰富,素来能吃苦、爱拼搏、性格果敢的福建人,便相继走上淘金之路。

说白了就是没钱,想挣,并愿付出代价,老刘就是完美例证。有人出生便拥有财富、智力、权力等无数资源,有人则完全相反,老刘们像一面镜子,照出人间百态。法律不是绝对公正的,当与之迂回就能够生存得更好,有人便选择了义无反顾,我可以理解。

老刘没向政府要过一分钱,干着没人愿意干的活,吃着没人吃得了的苦,背后饱含辛酸和奋斗,为家人赢得一片天。他热爱中国,那是他梦想中的家园,又依恋美国,这里是他改变命运的地方。在浮华的世界中,如此这般有目标、有责任,并且保持着善良本性的人,在我这个他眼中有文化的人看来,就是成功者。

[1]蛇头,就是指那些把偷渡的人带出国境,从中赚取利润的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公寓的客厅有一扇宽敞的大落地窗,坐在屋里,外面的世界也可一览无遗。周围树上最多的东西就是各色的鸟儿,鸣鸣啾啾,非常动听。另外便是动感十足的松鼠了,无一例外翘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胖胖乎乎,煞是可爱。

我从小便听过许多关于松鼠的故事,比如那个怕小马淹死而大叫着的小家伙,所以对它们一直怀有乖巧、动人等印象,但活的却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到了美国就不同了,小动物们人丁兴旺,松鼠憨态可掬、天马行空的举止,更让我情有独钟。

但是面对面地跟松鼠打交道,却是我从来没有预料过的。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松鼠是在一个秋日,我正在厨房整理碗筷,突然被一阵奇怪的砰砰声所吸引。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声音是从哪发出的,猜测可能是邻居钉钉子,便埋头去忙没再关注。可是同样的敲击日后数次传来时,我有些不安了:谁家有这么多钉子要钉,这墙还不成了筛子?特别是天气不好时,听起来就有些吓人的味道了。

一天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格外清晰,毫无疑问近在咫尺。我抑制住一阵心悸,调集所有感官进行探测。居然是一只松鼠,站在落地窗的外面,举着前爪,准确无误地叩击着窗玻璃下方。见我注意到它,它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我丈二和尚般推开房门,它原地未动,镇静地与我对视,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它什么意思了,忙返身回到屋里,可我什么坚果都没有,最靠谱的只有几片剩面包。我掰成小块,撒到门外,那松鼠谨慎地凑上来,飞速搬起一块,即刻消失在一棵红艳艳的枫树里。不一会儿工夫,我都没看清它何时回来过,地上就干干净净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后来这只松鼠经常光顾我家。它每次都是立起后腿,用前爪有节奏地敲击窗户,我买回一大袋烤花生,听见了就抓几个放到门外。它总等我回屋再从容地上前,用不了片刻花生就无影无踪了。

我之所以能够认出它,凭借的不是其与众相同的外表,而是平和自信的神情。稍后我不想总松鼠松鼠地统称,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松,也不知道它性别,反正男女皆宜吧。

有一个深秋天,云淡风轻,我开着门做饭,想把油烟放出去。突然,几声熟悉的叩击后,小松没在窗前停留,而是旋即出现在门口,探着头往里看。我忙关小灶火,伸手取来花生袋掏出几颗放到门外。以往小松是拿了东西就走人的,不过这回却当场大吃起来,花生壳嗑裂的声响清晰悦耳。

我被它的不见外所感动,心说终究没白喂一场……可还没等我陶醉完,却见小松陡立起来,目光从我身边掠过,怔怔地射向前方,纹丝不动,只有瞬间如天女散花般暴膨的尾毛,在微微震颤。

我这才意识到认识小松以来,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就是忽视了家中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室友黄莺和狸猫三虎。因为知道黄莺一贯害怕动物,也不懂松鼠和猫有何相干,我自然地以为这只是我的事。

我为小松的异样所迷惑,侧头一看,我的天啊,不知何时三虎出现在身后,凶光毕露,背毛根根倒竖像极了嬉皮士头,尾巴也涨成鸡毛掸子,正嘶嘶有词,匍匐前进,一触即发。我从没见三虎如此凶悍过,吓了一跳,再看小松,显然已经意识到危险,留下一堆花生壳,迅速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赶紧关上门,三虎已纵身跳到窗前,尾巴飞快地击打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小松是客人,不可以这样啊。我弯腰把它挪开,它虽没反抗,可恶狠狠的表情流露出明显的不甘心。

黄莺也有一次遇到小松,惊骇之下把手中要吃的蜜橘打出去,结果不但没击中目标,武器反而被敌人缴获了。事后我遭到了她的质问:你的鬼松鼠为什么连我的橘子都要抢!我强忍狂笑,答应赔她一个橙子。

天越来越冷了,我以为松鼠会冬眠,抓紧给小松提供粮草,以便它大雪封门时享用。但我错了,它照来不误,不过很有分寸,并不贪婪,刚好让我开始惦记起它,又不被它造访过繁所打扰。

一个飘着清雪的下午,小松又来了,但不是它一个,还带了一大群,贼头贼脑地跟在它身后,场面非常壮观。因为松鼠实在太多,我心中颇为忐忑。但当我一出门,呼啦一下,那二三十只松鼠有的闪身下楼,有的飞身上树,有的窜到护栏另外一边,岿然不动的唯有小松。

随后它开始独自搬运花生,其他松鼠都静静地观望,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原来它们不是来讨饭的,而是被小松忽悠着来看它是否吹牛的。小松肯定把它们都震住了,保不准回去被推举当山大王呢。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三虎看在眼里,气在心头,松鼠们刚撤,它便爆发了。只见三虎蹦到冰箱上,一掌把我放在那儿的烤花生扇到地下,扑通跟上,扒开袋口,整个上身钻进去,叼出几只玩命扑打,然后咔嚓咬开,连挑带拣把仁吃掉,麻皮和红衣都吐了出来。然后它满脸凝重,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步一扭地走开,留下满地的狼藉和目瞪口呆的我。

这个毛病就此落下,三虎变得越来越爱吃花生,与小松来没来已没关系了。当然三虎不生气的时候,是很有教养的,先轻盈地跳上冰箱,再斯文地拨开袋口,然后小心地咬住一颗,蹑手蹑脚带到下面细嚼慢咽。

后来小松又来过,但次数不多,或许是我早出晚归,它也扑过不少空吧。

春回大地时,小松又出现在窗外。它前胸金黄柔嫩,后背灰褐润滑,完全不像刚经历了寒冬,一看就过得不错。我兴奋地打开门,可没等我走出去,它就亟不可待地迎了上来,一下就蹦过了门槛。我心里有些打鼓,停住脚想撤,它却歪头看看我站了起来,直直向上伸展开丰腴的胳膊和细长的小手。

哦,想登堂入室,说明对我极度信任啊。我心花怒放,退后几步蹲了下去。它不客气地跟了进来,抓过我手中的花生,摆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咬了下去,只听咔咔咔咔,那张快速蠕动的樱桃小口不断吐出碎壳。

之后小松再来我就开门迎接,它从来都无所顾忌,连吃带拿,几分钟走人。我跟朋友说起这事,他们都将信将疑,直到看我拍下照片,才承认我的魅力不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可谓乐极生悲,在小松的一次寻常探访中,三虎鸦雀无声地出现了,向专心吃着的小松猛扑过去。小松惊骇之下拔腿就跑,反应之快令人错愕。但因房门已自动弹回,它只能在屋里兜圈,一路沿着沙发、椅背、书架、窗帘上下翻飞,轻功了得;而三虎力道十足,穷追不舍,好几次差点得手,险象环生。

由于事发突然,我愣在那里。我又忽视了三虎,除了因为它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因为我是个马大哈,早忘记了三虎跟松鼠有过节。

只听噼里啪啦,稀里哗啦,有的东西摔到地下,有的东西飞到天上。它俩的嘶叫越来越凄厉,打斗逐步升级。尽管小松身手不凡,毕竟不在自己的地盘,三虎继续追下去,它凶多吉少。看到空中抖落的鼠毛,我回过神来,抓起一个沙发垫朝三虎扔去,可哪阻挡得住啊。

这时小松慌不择路,一头拐进了通向卫生间的死胡同。完了,我的心简直要蹦出了嗓子眼。天助鼠也,那段铺的是地砖,三虎转弯太猛没收住,斜着滑出去,一头撞到墙根有些懵。我趁机敞开房门,小松闪电般从三虎身边划过。待三虎爬起来,小松已骑上一棵树杈,挑衅似的玩了几个支撑摆动和悬垂,便消失在枝叶间。这场追杀,以小松虎口脱险而告终。

眼见煮熟的鸭子飞了,三虎悲愤交加,呜咽个不停。不知是否怪我胳膊肘往外拐,家里的杯碗成了它的出气筒,借满地碎瓷片玻璃碴表达它无声的抗议。此后,三虎对其他松鼠也态度大变,常蹲踞窗前,一见松鼠路过,就把尾巴抡得像根三节棍砰砰作响。反观松鼠们,一派老江湖风采,有的还会停下瞥它几眼,把三虎气个半死。

没想到动物的领地被冒犯后,后果这么严重,我觉得非常内疚,便设法安抚三虎。小松没受影响,照来不误,不过我都在确认三虎被关好后才去接待它,以免引发新的冲突。

我的右邻住着一位漂亮的非裔女郎,有个白人男友,有一次小松前脚刚走,他俩后脚便来告诉我,松鼠虽然可爱,但尖牙利爪,还会携带狂犬病毒,跟它打交道要注意安全。另外松鼠眼睛尽管视野宽广,但反而看不清面前的东西,而且它们生性警觉,吃饭也东张西望,并不专注盘中之餐,所以用手喂它会有危险。

闻听此言,我又吃惊又后怕。不过他俩又安慰我说除了受到威胁,松鼠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因此也不必过分担心。他们承认从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松鼠,还好奇三虎的态度,我回答说,恨不得把人家碎尸万段呗,两人都大笑说这就对了。还真是的,除了尾巴,小松的模样跟老鼠太像了,难怪三虎跟它过不去。

当我毕业搬离小镇时,真希望能给小松一个交代,可惜不现实,只能拜托朋友照看一下。他们见到过它在我旧日的窗前徘徊,但一有人靠近便逃之夭夭,也不碰给它的食物,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我始终不明白小松为何选择了我的窗口,但很庆幸与那个毛茸茸的小朋友结识。据查,野生灰树鼠的最长寿命为12年,那么它肯定也不在了。不过它和三虎一样,在我的相册里,在我的记忆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年我执意离开小镇,主要是因为无法抵御大城市的诱惑。还要感谢一位旧日舍友,在芝加哥工作的韩裔小伙迈克,在我对未来犹豫不决时,他笑着说:“来吧,我帮你。”

搬家那天是我走过的最艰难的一段旅途,风雪弥漫,地冻天寒,几米之外不见人烟,200多英里的路开了12小时,都能跑到南达科他了。

在迈克家休整两天后,我开始着手租房。由于不熟悉地形,手头又紧张,悉心准备的选房名单不由分说就被迈克否决了。然后他画了一张街区图,让我只按那个找。

最新小说: 收养日记 直女闺蜜的按摩棒gl(高h) 月亮为证(1v1,校园) 发情期(兄妹abo) 逃亡路上和护卫恋爱了 春帐暖(骨科,亲兄妹) 炽音 【黑篮同人NPH】愿你相伴 镀金雀 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