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被他阻挠的,是南部暴力横行的地区。而他指定的地界,尽管价钱翻番,但发现一个合租的,也可以接受了。房子位于某大学附近,是一栋老式红砖建筑,年轻人多,离地铁站又近,我立刻就喜欢上了。
招租的是位叫萨拉的年轻女子,芝加哥本地人,两只绿眼睛,一头棕卷发,皮肤白得没有血色,讲话斯斯文文,看着挺踏实的。更让我开心的是她有猫,也欢迎我的猫三虎。但当我第一眼看到她口中的宝贝,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那是一只衰败无比的老狸猫,只有一只耳朵是好的,另一只仅剩小半截,两只眼睛明显不对称,一对虎牙二缺一,满身皮毛一丝光泽也没有,肚子的赘肉倒堆了一大团。
我强忍吃惊,故作喜欢状,口中说着哈喽,想去摸摸它的头。不料它猛嚎一声,撕心裂肺,我伸出半截的手立刻缩回去:天,哪儿弄的活宝,万圣节不用道具了。
听萨拉说是领养的,我脱口而出:“怎么不领个漂亮的?”她看了我一眼,悠悠地回答:“大家都想要漂亮的,可不漂亮的就没有权利生存吗?而且,在我眼中它既漂亮又迷人。”说着她搂紧老猫,啪啪地亲了几口,我的心脏随之一阵紧缩,同时生出对她由衷的敬仰。
比起紧凑的卧室,我更喜欢客厅:宽敞明亮,看得到大片的蓝天,还有漂亮的壁炉和雕花的窗棂。萨拉没意见,我便在客厅落脚了。
不久后工作刚一落实,我就把三虎接来了。可惜跟想象的不一样,二猫相互不感冒。老猫喜欢独自呆着,或坐或卧,而三虎精力旺盛,好奇顽皮,总把老猫惹得非常生气,惨叫不已。萨拉尽管眼中充满不舍,口中却说不能禁止三虎玩耍。好在老猫不爱动,空间大小无所谓,萨拉就把它关在卧室,免去了受三虎的骚扰。
我在市中心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每天匆匆忙忙,萨拉为替低收入者申请廉租房的机构工作,同样早出晚归。到周末我们一起逛街消遣,几个月下来彼此相处很好。但与她的第一次冲突,是我始料未及的。
住在我们楼下的那家人比较喧闹,大功率的音响经常彻夜不休。我敲过地板也留过便条,但其依旧我行我素。一天半夜又被震醒,我忍无可忍准备报警,萨拉却劝我再给人一次机会。我只好下去敲门,里面传出一个轻浮的非裔男声,说很想见我,可惜裸着不太方便。我回答说没有关系,警察来了你就方便了。
返回楼上时,音乐虽然停止了,但我余怒未消,忍不住骂道:“这个老黑真是个垃圾!”没料到这句话捅了马蜂窝,萨拉立即奔来质问我:“就事论事,你为什么偏提黑色?”她很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你也是有色人种,我也有过被歧视的经历,如果别人因为你的肤色而评价你,你会怎么想?!”
外面的问题解决了,内部又冒出一个来,当然根源在于我触犯了一个美国的敏感话题。萨拉明明是白人,却自称也被歧视,概因她是犹太人,泛指所受的民族苦难吧。另外她的工作对象都是黑人,所以她跟他们好像格外亲近。为避免无谓的争执,我向她妥协:“以后我不提这黑字,我的眼睛和头发都是紫的,你满意了吧?”萨拉无话可说,楼下再也没有夜半歌声。
一天,家里来了个年轻男子,长着与萨拉同样的绿眼睛、棕卷发。跟她拥抱完,男子热情地走过来自我介绍。他叫乔伊,是萨拉的哥哥,难怪那么像,只是阳光得多。不知兄妹俩嘀咕了什么,几句话不到,萨拉竟然摔门出去了。他有些尴尬,向我解释了一番。
原来几年前萨拉立志帮助穷人,大三时就退了学,拿最低工资去一家福利机构。家人希望她先完成学业,但她一意孤行,与母亲闹翻,被轰出家门。乔伊是在读硕士,说知道中国同学都很刻苦,希望每天与萨拉见面的我能给她些影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答应试试。结果萨拉笑我怎么跟她家人一模一样,说我是她妈派来的间谍她都信。她坚称把时间浪费在读学位上不如干实事,自己对文凭不感兴趣,也不会被任何人所动摇。
乔伊对此结果并不意外,苦笑着说:“你我远隔千山万水,理念却很相近,而我和妹妹在一个屋檐下长大,倒越来越像陌生人。”他还透露,他们的父亲,一位成功的企业家,是被一名黑人员工报复枪杀的。明明凶手违纪在先,被解雇在后,但萨拉对其充满同情,认为是社会不公造成的。母亲为此更受伤害,他不得不在两人中间周旋。
闹了半天,萨拉是富家小姐玩高尚,我何德何能劝得了她呀,只是觉得她妈很可怜。我当时的工作尽管不错,但因不能确保绿卡,所以我处于骑驴找马的状态。乔伊常来监视妹妹,在我准备简历和面试上也帮了不少忙,作为答谢我就请他们兄妹一起吃饭。萨拉是个素食主义者,对我的烹饪不闻不问,乔伊却来者不拒什么都喜欢。不过乔伊和萨拉也有相似的地方,就是对老猫非常之好,眼神爱怜,温情脉脉,那种心境我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只觉得这兄妹俩都好怪。
老猫病很多,每天要吃药,有一回萨拉外出,喂药的任务就落到我头上。第一次去她的房间,我目瞪口呆。屋里没有床架,只有一张赤裸的床垫斜卧在一角,一把摇摇欲坠的木椅上立着一台老式电脑,地上无数的杂物堆积如山。令人震惊的是猫砂盆也在床边,臭气熏天,我唯一能想到的好处就是方便憋气,对游泳有益。
一个妙龄女子能把屋子住成这样,我问乔伊是否给萨拉做过心理评估,他不置可否,我想他是知情的。我担心滋生细菌,建议萨拉清扫一下,她红着脸答应了,但时间一长又恢复了原样。我第二次去她房间时,脚底踩上一抹烂菠菜,呲溜摔了个大劈叉。无语之余我咔嚓了一张,算作到此一游,立此存照。
某天我下班进门,发现一位面容端庄、身材高挑、一袭黑衣、气场强大的中年妇女与萨拉僵立着,屋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她走后没等我开腔,萨拉抢先说道:“你问什么都行。”“她,是你妈?”“对,但她的基因不是留给她看不上的孩子的,所以我不像她也合理。”
内容太丰富了,不过我还是跟她说,你有机会跟你妈吵架,我觉得都是种幸福。我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追求你恰好不屑的生活,嗨,不觉得有意思吗?
乔伊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还邀请我去他家吃饭,算做礼尚往来。他家在西北大学边上,一座像古堡一样的豪宅,华丽典雅的装潢布置令人眼花缭乱,后花园泳池边还踱着两条目光炯炯、体型庞大的名犬。我不禁暗自感慨,萨拉实在太有个性。后来迈克闻听,有点诡异地笑了:“这不是挺好嘛,给你我这样普通人家的孩子腾地方。”
大城市虽有迷人之处,也尽显其贪婪。到芝加哥的次日,我就被来了个下马威,车窗上赫然多了张罚款单,罪名是挡风玻璃有裂缝。找了半天才发现一条小细痕,这警察真够火眼金睛的。其次是搬进公寓没几天,停在路边的车被拖走了,向前走过两个路口才看到一个小标牌“早6至9点间禁止停车”,纯属故意下绊。
我不得不交出二百美元,把车赎了回来,但撕碎了那张罚单,以表达一个小人物的愤怒。跟她“反社会”的倾向一脉相承,萨拉在此时给予了我无限的支持,那种心理安慰是我特别需要的,所以我很感谢她。
我原本打算一直住那儿的,但发生的一些事情使我改变了主意。萨拉结交了一堆很嬉皮的男性朋友,有的长发过肩,有的文身遍布,不是在小店卖货,就是在酒吧跑堂。他们表面彬彬有礼,但显然活在另一个套路里,乔伊对他们也是当面微笑,背后皱眉。
我办了一件“错事”,就是同意萨拉让其中一位在那间空闲的卧室借住。没承想,说好的暂住变成了常住,我和他们之间的争执也逐渐升级,不得不搬离。萨拉人不坏,但底线模糊,我知道自己必须脚底抹油了。迈克又为我新划定了热门的林肯公园。不远处就是个漂亮的港口,春花烂漫,碧波荡漾,私家游艇穿梭往返,跑步骑车的人络绎不绝,交通和生活更加方便。
萨拉对我的决定非常吃惊,但还是表示理解,其实我很怀疑她是否真的理解。此后,我没再跟萨拉有过任何联系,但很好奇她是否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而这座当年陌生的城市,已俨然成了继老家和北京后,我的第三故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虽然离开那家只工作了三年多的公司已经十几年了,但因为老板大卫帮过我一个大忙,近来我越来越希望能联系上他,以找机会表示一下感谢。终于,原同事玛格丽特帮我实现了这个愿望,但得到的却是个很意外的消息。想象中愉快地按通电话,先让他猜猜我是谁,然后再发去几张全家福的情景,没有立刻发生。
大卫出事了。我需要想一想话该怎么说。
跨入新世纪的那年金秋,我得到某国际酒店集团的工作机会,但整件事情纯属偶然。当时,我因不习惯原公司的企业文化而去意渐浓,经常上《芝加哥论坛报》浏览招聘广告。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密密麻麻都是招聘信息。一次我看串了行,给一个压根儿没想申请的号码发了简历过去。出人意料的是,几天后我接到了电话约谈,与未来的顶头上司阿斯塔进行了一番交流。尽管并不具备所要求的行业经验,我还是收到了她的面试邀请。也许是服务行业的原因,同事们都非常和善优雅,直言对我的背景无可挑剔。而对于我,最重要的是,公司愿意为我申请绿卡。
面试进入到最后环节,阿斯塔带我去见她口中的大卫,部门的北美大区老板。与惯常办公室的布局不同,他居然背冲着门坐,宽大的皮椅上露出半截肩膀、挺括耀眼的白衬衫,以及一头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孩子似的浅色金发。他闻声转过椅子,欠起高大的身躯,用同样宝贝蓝的眼睛打量了我几秒,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握了握。
大卫并无兴趣多说些什么,毫无遮拦地告诉阿斯塔“你决定吧”。由于公司结构设置的原因,cfo位缺,大卫名义上为troller,实则集二职于一身。尽管我应聘的只是个芝麻粒大小的senior,他还是太傲慢了点。我犹豫了三天才接受,就是对这位大头没有好印象,担心他难伺候。因为一旦递上绿卡,等于卖给那里,我有期待,也有不安。上任伊始,我发现自己有选择办公室的自由,一间在大卫隔壁,一间在下层商务中心,毫不犹豫就去了后者,想尽量避免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说到正事,我面临的是个烂摊子。酒店总部在瑞士,美洲分部刚从纽约迁来,马上还将与新加坡合并,因为使用不同的会计制度,系统之间尚未联网,金融财务方面的工作堆积如山。我的桌上摆了三台电脑,一台连纽约,一台连芝加哥,一台连苏黎世,脚边还有一台连新加坡,电缆线纵横交错,就好像《小灵通漫游未来》里描述的场景。难怪大家对我都那么友好,是为有人来分担而高兴吧。我每天从公寓门口乘车直抵市中心,扎入楼群后经由地下通道即达办公室,早晨便开始惦记一天的活计,晚上仍想着还没完成的任务,星星和月亮即使挂满天空也没时间抬一下眼帘,太阳就更难得一见了。
阿斯塔是位出生于非洲、在美国南方长大的中年女子,上等黑宝石般美艳。她本人是基督徒,却嫁了个穆斯林大学同学,男方为回中东接受家产,不辞而别。大卫与她因工作关系相识多年,邀她离开旧地重新开始。但芝加哥的冬天让她措手不及,加之工作压力,造成她比较情绪化,在她手下干活一度艰难。
有一次她把东西算错了,影响到一份综合报表的结果,可她却要求修改我做的那部分。我小心地提出异议,她非但不听还指责我不懂合作,最终我忍无可忍跟她吵了起来,扬长而去。事后我难免惴惴,不料她却先向我道了歉,说是大卫提醒了她:“那中国丫头敢跟你吵,一定有200%的把握。”大卫在意的只是我们源源不断提供给他所需要的数字。
酒店近水楼台,忙碌之余,吃吃喝喝成为我们犒劳自己的最好方式。记得第一次是入职不久,在一家很知名的西餐厅,大卫绅士地为我倒上一杯酒,以弥补前日欢迎午餐的简陋。喝酒是我的死穴,从来碰到酒局我就头大,加上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更让人紧张。他误会了,吩咐服务生:“请换一种她喜欢的。”幸亏有其他酒鬼同事,眼疾手快接下来,容我以果汁滥竽充数。
第二年初夏,我的绿卡申请如约递交。尽管仍然忙乱,但心里一块石头终究落了地。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发生了一件震惊世界的大事。
9月11日早晨,我像平常一样来到公司。大卫的秘书,年逾五旬的罗娜,情绪激动地冲过来,高声惊呼纽约世贸大厦被恐怖袭击了……我办公室几米远的外墙上就挂有一台当时还不多见的薄型大屏彩电,脚踏质地柔软、色彩斑斓的地毯,耳边回荡着沁人心脾的音乐,目光所及之处满是橘色的灯光,千里之外的惨剧让我毫无概念。
正当我茫然地看着浓烟滚滚的画面,后来被反复播放了逾千万遍的一幕出现了:视野中又钻出一驾飞机,笔直地飞向双子塔,橘红的火球和乌黑的蘑菇云一瞬间腾空而起,刚刚还亭亭玉立的南楼就像一个破火柴盒一样被撕扯开了……晃动的镜头、惊呼的记者,和身边彻底歇斯底里的罗娜,看得我目瞪口呆。
我这才了解到,罗娜外表看似白人,其实生于伊朗,儿时与家人逃到伊拉克,最后以难民身份落脚美国。她熟知战火与杀戮,对故土感情复杂,很敏感此次事故是何人所为,难怪痛彻心扉。表面看每个人都好好的,原来都挺苦大仇深。大卫听着罗娜的哭诉,脸上没有了那种捉摸不定的神色,为她端来一杯冰水,待她稍显平静后,示意一男同事叫来出租车,送她回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天之后的世界便不同了。首先美国的旅游业陷入瘫痪,辐射到欧洲、中东,公司的营业一落千丈。祸不单行,接下来亚洲爆发了sars,香港、新加坡、韩日、中国无一幸免……集团旗下的生意全线告急,但维护那些庞大的不动产,却是一分钱也没少花。
我自己的情形也急转直下。一天下班前,阿斯塔进来关上门,告诉我说由于公司收入滑坡,员工绿卡申请全部被无限期冻结,换句话就是不能办了。这之于我简直是个晴天霹雳,与亲睹航班175引爆世贸大厦同样惊骇,我一筹莫展,惶惶不可终日。更糟糕的是几天后,人事部经理维姬不是打电话,而是派人来叫我去一下。我猜铁定要被裁了,立刻想好晚上必须去女友小刘家吃饭。她随丈夫来美国,没下飞机就有绿卡,我都快流落街头了,不蹭她蹭谁呢。
维姬面露难色,挤牙膏般跟我解释,绿卡停办,本质就是钱的问题。除此之外凡她能做到的,一定尽力协助。我一下就听明白了,转忧为喜,马不停蹄地联系到一位华人律师。他收费合理,并安慰我不要上火,可谓峰回路转。我又恢复哼着歌的快乐模样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很久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听罗娜说起,大卫得知我的麻烦后,亲自打电话给人事部门协商。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惹得他大发雷霆,抛出一句“我不管,反正你得给那个中国丫头搞定绿卡”,然后摔了电话。大卫背后总叫我“theesechick”,其实我早过了小丫头片子的年龄,只是亚裔普遍显得年轻他们猜不出来吧。
原来如此,难怪人事部经理接待我时那么不自然。虽然我工作很勤奋,但也并非不可取代,居然是一直敬而远之的大卫为我争来宝贵的机会,否则我不知还要走多少弯路。当大卫得知我自己付费后,依然不满,认为只在员工身上省钱并不公平。后来阿斯塔告诉他私人律师办得更快,他才哼了一哼。
大卫除了身为账房总管,也是酒店管理和并购方面的专家,随着经济形式的好转,他跟公司的摩擦也逐渐明显。比如他反对大规模地兼并扩张,力主对工会态度更加强硬。在他看来,某些有着浓郁欧亚背景的高层,对美国社会的理解存在偏差,故常使下面的工作举步维艰。
不久,当一个可能裁员的消息传来时,尽管依依不舍,我仍去另寻了他路。新的公司属于高科技类,完全是另外一种氛围了。后来听说大卫也另谋高就,搬回老家的一座大城市去了。
但我与酒店的几位前同事一直保持着联络,市场部的玛格丽特就是其一。让我惊讶的是,提到大卫,大家对他的评价都非常之高,认为我碰见这样的老板运气很好。与我同批申请绿卡的人中,不是被迫离境,就是费力地调换工作,留下的也历经曲折才安顿下来。
然而,这次玛格丽特带给我的最新消息是,大卫去年被以渎职罪被起诉了。
原因是,大卫担任财务总监的某豪华酒店的资深运营者兼开发商,授意他挪用四十八万美金公款,支付自己的房产税。之前总经理因提出反对已被解雇,迫于对方位高权重,大卫违心地划出了这笔钱。东窗事发后,他虽因配合检方作证得到缓刑,但会计师资格被取消,若干年内不能从事相关工作,对于他的年龄,几乎就是永远了。
记得多年前我在那所普通的州立大学读书时,一次教税法的老先生因某话题有感而发,讲过大致这样一段话:你们以后当会计,总要与金钱和上司打交道,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事情,陷入怎么做都是错的境地。所以大家一要用好判断力,二要自求多福。
回想起来,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大卫知法犯法,已经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我就不予评说了。对于帮助过我的事,估计他早已忘记,但补上当年从未对他当面说出的谢谢,是我唯一需要去关心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家住在小镇南部,如果想去北部,中间必须穿过一条火车道。它是东起芝加哥市中心、西达远郊区县的客货混用线,除了通勤客车,有时会有一望无际的货车缓慢经过,一旦被截在一边,不论你多么焦急也只能没脾气。
有一天我赶往城北去办事,就不幸地遇到了。前面已经排了一个街区的汽车,而拦路的货车咯噔咯噔踱着方步,完全没有结束的迹象。我要晚了,扭来拧去怎么都不舒服,只好无奈地降下车窗透透风,又没好气地朝外面扫几眼。
路边有一栋红砖楼房,古色古香,门前有个小庭院,围着低低的白色栅栏,鲜花环绕间摆放一些镂花的金属桌椅,总有长者坐在里面看风景。这是一家老人院,在热闹的小镇上可谓风水宝地。尽管平时我没少路过,但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从来没留意过。
这时,奇迹出现了。院中坐着的一位老头,特别特别老的老头,向我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有点善意,有点调皮,又有点幸灾乐祸。厉害的是只有眼神而已,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对我露出的笑,我焦躁的心绪顿时烟消云散了。
火车终于过去了,拥堵的车流开始向前移动,再见了,我回老者一个笑脸。老头依旧纹丝不动,脸上却像电影的特写镜头一样,流露出“你走了我可怎么办”的神情,可怜巴巴特别有趣。
这老头这么会找乐,玩儿得如此精湛,其实就是美国人常见的一种幽默。一般说来,一位百八十岁的老者应该以什么形象示人?庄重慈祥?正襟危坐?但这不太适合美国老头。许多老美天性活泼,机智风趣,自信十足,心情大好。他们也从小就知道每个人都会死,凡人都有恶,理性讲逻辑,喜欢自嘲和调侃。只要不傻不笨,什么岁数大小,享受快乐最重要。
曾经有一段时间为摆脱旱鸭子的形象,幻想着能像蝴蝶一样在浪花间飞舞,我参加了某社区大学的游泳课。那游泳池可不是健身房里哄人玩的洗澡盆,而是按照专业标准维护的,水温极低,人跳进去就像掉进冰窟窿一样,我每次进去之前都要做一番垂死挣扎。
有一回我又去了,但半天狠不下心冻死自己,抱着膀子在水池边左看右看,哆里哆嗦举棋不定。这时一个老头儿游完爬上来,一指身后的泳道说:“我推荐用这条,我刚游过,水都捂热乎了。”走了几步他发现我还在上面磨叽,又接上一句:“你要再不下去水又凉了!”可想而知,我还能有什么选择。
还曾经去朋友所在的滑雪俱乐部凑热闹,认识了一位m老先生。他是位资深滑雪爱好者,因为哮喘无法再风驰电掣,于是以义务教人学滑雪为乐。我跟了他整整两个冬季,对滑雪彻底狂热起来,第三年秋天还不到就天天盼下雪。我当时经常超负荷工作,周末也不得歇。我不想一再错过俱乐部的出行,一天便以看牙为由跑掉了。
那次我进步很大,m先生也难得的笑逐颜开,要知道他平时目光犀利,不论我摔成什么样都无动于衷,冷冷地盯着还嫌我起来得慢,我常常气得暗骂他死老头子。兴奋之余,我向他坦白自己是撒了谎才来的,很担心回去怎么办。他一听立即转入严肃状态:“你没撒谎啊,你就是来看牙医了,而且还要连看三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什么呢这老头,喝多了吧!哎等等,什么意思?难道m先生是牙医?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老头回答说,你也从没问过啊,没关系你一点错也没有,就是看牙医了。原来老先生不但有牙科诊所,而且还不止一家,自己每周上班两天。经他一说,我放心地度过了一个长周末,回公司也理直气壮极了。
女儿出生后,我们买了一栋老房子,需要修补的地方很多,光厨房就花了六万多美元。我妈来了,拼命摇头说不值,因为在老家都够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了。孩子爷爷当时也在,虽然听不懂我妈在说什么,但看出来她对什么不满意,就关切地询问怎么了。给他翻译后,他认真点着头说,一百平米的厨房的确好,就是做饭有点远啊。我妈听罢乐不可支,尽管还存有几丝小心疼,但也不觉得亏了。
2013年有一次我病了,高烧十几天不退,癌症、艾滋、疑难杂症都考虑了,最后医生决定给我的身体做一通大检查,什么都招呼一遍。技师是个胖老头,给我喝完一大罐液体后,叮嘱我不能动,否则会影响成像效果。我情绪很低落,问要上厕所怎么办,他说亲爱的不用担心,我宁可弄湿尿不湿,也绝不会让你尿到裤子里。然后他又不停地讲东讲西,我忘了他都说了什么,只记得笑得我都喘不上气,再想作也作不动了。
前些天,我陪一个从欧洲来的女友去购物,她觉得美国什么都便宜,划拉了一大堆。付账时就没我什么事了,店里的空凋太冷,我就先出去一步,慢慢地朝车位溜达。很快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因为店里没什么人,我想当然地以为是女友赶上来了,便驻足回望。结果不是她,而是不知从哪冒出的小老头,豁牙,白发,矮个,一瘸一拐,满脸沧桑。我怔住的瞬间,他语气凝重、充满歉意地说:“亲爱的,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我忍俊不禁。这时女友向这边走来,奇怪我笑什么。我跟她讲述了与老头的相遇,她也笑个不停,大包小包掩盖不住长发飘飘、裙裾飞扬的风彩。老头费力地坐进旁边的一辆皮卡,挤了几下眼睛,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上周开学前,由于女儿林林厌烦了她卧室里那几件家具的颜色,我决定为她漆个不同的,于是趁天气好大卸八块,让她把家具搬到院子里。但她不太负责任,稀稀拉拉扔了一草坪,这时邻家老爷爷出来了问:“哦女士,你是不是被赶出家门了?”
林林的脸一下红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跑去规整。她小时候无理取闹、抱怨这抱怨那时,我曾警告过她:你要觉得家里不好,爱去哪去哪,等我轰你走会很难看。交代她搬家具时,也反复跟她强调不能那么胡乱摆放,但都被她当成耳旁风,而老爷爷一句话,问题就解决了。
本周是新学年的开始,按照惯例,林林学校又举办了年度的课程之夜,即家长轮流去不同的教室与任课老师见面,并听取教学计划等信息。女儿所在的八年级数学由一位活泼开朗祖母级的女老师来教,她的报告做到半截时,一对七年级的家长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屋,急忙起身道歉离开,老师挥挥手说:“没关系,明年再见!”惹得人们哄堂大笑。说明不但是老头,老太同样也很会搞笑。
类似的事例太多了,可以一直写下去。人这种动物很有意思,相互沟通有很多方式,灵活轻松、风趣幽默的确是其中最妙的选择,也是一种好玩的思维游戏。还记得老人院那个老头的微笑和眼神,就像有某种神奇的功效,让我想起来都觉得平和温暖,岁月静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魏长得不好看。这样说一个人,听起来不厚道,况且他不但与我没有过节,还是我的酒肉朋友。不过他有才又自信,也沉醉过桃花源,别人怎么说都打击不了他,还能笑不滋地用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释然。
他和红白二玫的事,比电影还精彩。两朵花不是前后任的关系,而是隐形的情敌,尽管一个黯然神伤,一个追悔莫及,双方并没有任何纠葛。
老魏生于1965年,属蛇,是地道的北方人,在医学院苦读八年后,成为北京一所医院的大夫。干临床不久就考了托福一拍屁股走人了。在美国拿到博士学位后,他做过博士后研究,也通过了医生资格考试,盖因不愿受住院医生那份苦刑,于是自学起方兴未艾的计算机,在一个与医疗有关的行业做起了it。
老魏的同学不是当医生就是搞学术,要不就进了生意场,他却拐进一条很多人不屑的路,然后将大把的时间和银子花在酷爱的户外运动上。不但在事业上他不按常理出牌,在爱情和婚姻上他也独具风格。
他皮肤不白,个子不高,肩宽腿短,缺点刀刀见血。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得厅堂入得厨房,还带点坏人的邪气,自然不乏魅力。
他在国内的桃花运就不提了,单说在美国。交了几个女友后,他跟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南方女孩同居六年,但不想结婚。这可是20世纪90年代,留学生中这么潇洒的实在凤毛麟角。小女友是药剂师,苗条秀气,谈吐不俗,从小二十到奔三的年纪,全搭在老魏身上,特像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女友只好走了,嫁给了一个白人同事,老魏应邀去参加婚礼,并送上一个大礼包。为了不显得突兀,他叫了个女性朋友陪同,朋友回来描述新郎身高六尺,健美匀称,笑容灿烂,彬彬有礼,新娘在他身边满脸幸福,真是一对璧人。
可老魏很不服气。他不认为那男的帅,理由为对方是波兰裔,全然不知自己这个小中国佬并不比人家好到哪里。后来前女友夫妇还大方地去老魏家与我们一起过春节,男的果然360度无死角。不过老魏仍辩解说,人的内部结构其实都一样,终于惹恼了我们几个女的,骂他道女人找丈夫可不是拿来解剖用的。
老魏蔫了一段,直到摘到了一朵白玫瑰,我姑且叫她“小白”。
小白是老魏在中国城做理疗时认识的按摩女。他因喜欢运动,身体经常出现各种损伤,某天他路过一家理疗店,决定进去放松一下。有个女的上来接待,老魏一眼就认定她有真材实料,因为这种地方的人多半只是花拳绣脚,基本属于骗钱的,他实在因为腰酸腿疼,只图有粉拳给捶巴几下。而这位长得特别瓷实,脸盘大,腰肢壮,神情平和,没有一丝讨好的神色,敢在这混一定有本事。
女的一上手,证实了老魏的判断,穴位准力道足,把他弄得很舒适。有时被触到痛处,他龇牙咧嘴刚表示不满,她立刻眼睛一瞪:你干嘛来了你不知道!乖乖,老魏当然知道她是对的,一向得意忘形的家伙,初次见面便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一段时间老魏成了她的常客,不过她说按摩的作用有限,浪费钱事小,病耽搁了事大,有的问题得去找医生。老魏听了心里热乎乎的,人被拒了但心靠得更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之后的事怎么发展的外人不清楚,反正渐渐地这朵白玫瑰就登场了。她是中医学院毕业生,在国内一个小城市当医生,因丈夫出轨而离婚,公派到美国参观时没回去,想打工攒够一笔钱,给年幼的儿子一个好的未来。她和老魏在一起很开心,老魏对她也出奇的温和,两人非常默契。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认真的,结婚是早晚的事。
因为我在城中心上班,离政府大楼很近,老魏曾求我帮小白的忙,处理一些针灸培训和资格考试的事宜。她没有身份怎么突然有了社安号,难道跟老魏结婚了?我很八婆地去问他,他笑而不语,我想看来该给他们准备礼物了。
果然,传来了老魏的婚讯,但是,新娘不是小白,而是小红。天,老魏虽然狡黠,但没听说他会魔术,从哪儿变出个小红来?
谜团很快就有了答案。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原舞蹈演员红玫瑰,她因伤退出舞台后,去到老魏原来的医院干行政。她本来跟一个眼科医生都谈婚论嫁了,看到有小姐妹嫁到美国,心里很羡慕。可惜男友对出国不感兴趣,加上其他摩擦,两人就和平分手了。
老魏迟迟不娶小白,是因为心中过不了她不够漂亮这个坎。好奇怪,这会儿他怎么不提人的结构都一样了呢。总之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飞回北京,立刻对小红一见钟情。尽管对老魏的长相比较犹豫,但见他举止得体妙语连珠,小红学习不行,从小就佩服有学问的人,加之回美后老魏殷勤的电话攻势,她一咬牙就嫁了。
然后是一段时间的等待,小红等绿卡。在这个过程中,老魏依然跟小白相好。我是在他的生日聚会上得知真相的,当时就后悔怎么没把给他买的蛋糕喂了狗。本来老魏住在城里,上班也近,却突然在远郊买了一栋房子,出门就是玉米地,我们去为他庆祝乔迁之喜,不料他家附近大周末的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片寂静,闭门修行倒是非常好。
小红来了,精致的鹅蛋脸,溜溜的大眼睛,身材曼妙,快言快语,果然漂亮。老魏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克星横空出世了。
毕竟认识小白的时间长,对为嫁而嫁多少也有些看法,因此我对小红比较敬而远之。不过时间证明她很明事理,并不拜金,我便开始同情她了,因为老魏既不教她开车,也不带她出门,等于变相限制了她的自由。她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像无菌室,墙皮和地板漆都擦掉好几层,连后院长几根草、树上结几个果、对面田里有几多玉米须,她都数得清清楚楚。我才回过味来,老魏为什么把家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后来两人间开始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甚至抡起菜刀来。老魏让小红滚回中国,她说滚可以,但会去报告移民局,说自己付钱了是假结婚,不把他也弄回去她的王姓倒着写。
老魏不得不承认,以前所有的女朋友,每个都比这个温柔百倍,自己上辈子干什么坏事了现在遭报应。其实,他这辈子的一肚子坏水都够喝一壶了,哪用得着谈上辈子。在美国离婚很麻烦,被扯上移民局更不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想杀人还没胆,老魏终于认栽了。
很快小红就发现老魏和小白哪里不对劲,俩人含情脉脉的不像普通朋友,倒怎么看怎么有夫妻相。我矢口否认知道任何事情,而且我确实是不知道多少,也不想知道。
小红的确准备拿到绿卡就走人的,后来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孩子,也想合法生一个,以后离不离无所谓。她希望有个女儿,继承爹的大脑娘的身材,又担心长反了,犹豫一段还是赌了。如她所愿果然得到了女孩,我第一眼看到差点没晕倒,忍住狂笑向老魏道喜,夸赞宝宝活脱脱一小老魏。他幽幽地说你够损的,一骂骂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都很爱女儿,也就鸡飞狗跳地过着。老魏被人看见半夜12点在健身房游泳,他的解释是加班进行“挨踢”维护了,但我更愿相信是挨了小红的踢。
其间老魏把家搬到好学区,自己动手铺地板换水管装修改建,下班既做饭还带女儿玩,整个一个真假难辨的新好男人了。女孩长大了,特别聪明,也越来越像妈妈,笔直的双腿,轻盈的步伐,从老魏那儿继承来的贼溜溜的小眼睛放到她嫩嫩的小脸蛋上别有一番韵味,绝对是个小美人。小红吊着多年的心终于放下了。
去年老魏的公司改组,迁到了外州,作为元老他不想再跳槽,不得不跟着搬走了。
故事没完,对于小白小红这对情敌,老魏是这样安排的:
他跟小白说其实他已经结婚了,只是太太小红留在国内。他真心爱她,情不自禁,明明两人更合适,可惜此生有缘无分。小白乍听震惊至极,幽怨之余,毕竟自己无意中介入别人家庭不地道,也不好多怪他。
他跟小红说小白喜欢他,可他没那意思,不然怎么会娶她当太太。只是小白境遇不好,作为哥们儿有时他帮帮忙,不要把人往歪处想。小红觉得他算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况且自己有抢了人家头衔的嫌疑,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两朵玫瑰都是心眼还不错的女人,老魏这个大骗子。
老魏公司附近有个酒吧,他在那认识了个单身的白人酒鬼。酒鬼只是爱喝几口,并不暴力,老魏通过一个办法,让他和小白结婚了。说好几年后散伙,可不到两年酒鬼就去世了。他患有严重的肝病,以前就被医院下过病危,因此肯定不是小白害的。酒鬼是个退伍兵,有不错的退休金,作为未亡人,小白倒一下衣食无忧了。难怪她有了社安号,难怪老魏没法回头。
老魏和小白在一起是非常快乐的,但他摆脱不了美好形象的诱惑,小白只是他的里子,他还需要小红做面子。拥有可以带到人前展示的美女,赔上再大的幸福他也在所不惜。
说中国男人在择偶上第一看重的是漂亮,应该不算太错。不是说西方男人就不看重,其实大家看人的标准都差不多,西方男人年少时同样喜欢靓丽的美女,只是当成熟了,尤其受到良好的教育后,往往便会超越单一追求外貌的做法,更加注重双方内心的和谐和思想的交融了。
小白和小红,各自从老魏处,得到了很多凭一己之力无法得到的东西,真情除外。可见所谓这个情那个情,多是奢侈品,毕竟芸芸众生,还得靠耐用品活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9月2日,星期一,是美国的劳动节,上学的不用上学,上班的不用上班,都在家歇着,挺惬意的一天。
傍晚,我漫无目的地点开了一家动物收养所的网站,浏览了几眼上面的照片。电光火石般,我立刻被一只憨态可掬的狗狗击中了。自从半年前领回了胖猫土豆,我开始构想着再养只狗的可能性。它不能太小,因为我的猫很壮;也不能太大,因为我不想把我遛它变成它遛我。所以体重三四十磅的狗狗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型。
几乎是出于本能般,我喜欢哈士奇、秋田犬、柴犬之类的狗。在我看来它们中规中矩,狗模狗样,就是我的菜。特别是柴犬,美丽的狐狸脸、挺拔的小身板、舍我其谁的精气神,总是让我欲罢不能。不过在宠物市场上,这种狗的幼犬价格不菲,但自从见有朋友从猫到狗甚至连人都领养回去,热热闹闹变成一家亲,我的心境慢慢也变了,不再太在乎外表的东西。既然有许多动物需要家庭,何必还去资助那些商人呢?加之眼见美国人对宠物训练有素,我自愧不如,潜意识里便萌生了领养一只已经懂事的成犬的想法。
但是想归想,我并未下定决心,断断续续地看,只是为了了解信息,也没当真。但是当这张狗的脸蛋突然出现在眼前,一种似曾相识的欣喜排山倒海扑面而来。如果说上次领回土豆是一见如故,那么这次就是真正的一见倾心了。
但这位名为特丽克西的女郎并非原来我想象中的任何一款,因为它不是纯种的,在人,叫混血,在狗,称杂交。不过它圆乎乎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珠,蓬松俏丽、黄白相间的毛色,还有天真无邪的微笑,借用一句大明星周迅对前男友李亚鹏的评价,“满足了我对狗儿原词:男人的一切幻想”,恨不能立刻拥其入怀。
可惜天色已晚,收养所即将关门,第二天恰逢其公休日,算起来要等到星期三。我悻悻地盯着屏幕,压抑着强烈的占有欲,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不要心血来潮。不料我到对特丽克西痴迷到无法入眠,半夜溜出卧室跑到厨房上网,把它的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以发布群邮、广而告之收场:“亲爱的各位,4时之内它就是我家狗女。”从此顿悟,网恋正常,单相思正常,一见钟情正常,一见钟情的单相思式网恋也绝对正常。
熬过两宿,第三天我提前赶到收养所,开门后第一个跑进去,直奔狗舍。在隔间前一个个找过去,我终于发现了特丽克西,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我的太阳》辉煌的序曲。见有人来了,它汪汪地叫了几声,焦躁而警觉,在铁栏杆后面显得那么委屈。我明知违规,仍忍不住蹲下去,把左手伸给它,万一被咬,也比右手强。它用鼻子闻了闻,又侧头蹭了蹭,然后伸出舌头,呱唧呱唧舔了起来。我血压飙升,内心一个声音更加清晰,就像《中国好声音》的导师阿妹一样:“我要,我要,我就是要你!”闪领了!
腻歪半天,我终于欢快地站起身来,要去办理领养手续了。之前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狗身上,冷不丁才发现上方还有一张醒目的通告。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如当头一棒,把我从云端打入地狱:特丽克西要和它的姐姐塔拉一起领养,不能分开。
什么?它姐?哦,想起来了,网上的确还有一只狗的照片,紧贴在特丽克西边上,因为耷拉着耳朵,神情呆板,我对它没什么感觉。它也和特丽克西关在同一个小间,刚才一直躲在后面,冷冷地看着我和特丽克西亲昵,毫无反应。原来是它姐。养一只狗我都有头脑发热之嫌,两只,从来没想过,我懵了。
前台的工作人员向我解释,特丽克西和塔拉一起长大,最近刚成了孤儿。主人去世前留下遗言,二者不可分开。一般他们总会设法满足领养者的要求,但这是死者的愿望,无论如何不能违背。
完了,我清楚两个都领养不太现实,放弃特丽克西又极其不舍,就在狗笼前徘徊,心中万分纠结。这时,恰好到了遛狗的时间,有志愿者带它们去户外活动,我也一起跟了出去。收养所周围是一片绿茵茵的草坡,开满了艳丽的鲜花,特丽克西一会儿神采飞扬地独自狂奔,一会儿仪态万方地凑上来撒娇,更让我爱不释手,志愿者也直问“那你还等什么呀”。
无奈之下,我试着接纳塔拉,希望能跟它擦出哪怕一丁点火花,事情也许还会有一丝转机。可与特丽克西形成鲜明对比,不论怎样,塔拉始终目光阴郁地伏卧地面,对我的示好无动于衷,对志愿者的指令也不理不睬,最后只好被提前送回室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与我前后脚到来的一对祖孙是来选一只德国黑背的,也被特丽克西和塔拉吸引住了。老太太劝我说,塔拉只是性格内向,惊恐悲伤,以后熟了,我会喜欢上它。我只好交底,家中已有俩娃、俩猫,如陡增俩狗,怕照顾不来,当然它的状态也没给它加分。听我如此言说,老太太便与孙女嘀咕起来。不一会儿,领养咨询员小伙走过来告诉我祖孙俩决定要领特丽克西和塔拉了,建议我看看其他的狗吧。
我本来已经非常难过,坏消息又来得如此迅猛,感到难言的妒忌,忍不住冲他发起飙来:“网上提供的信息为什么偏偏漏掉这么重要的一条?早知如此,我会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或者双取,或者双舍,现在害得我投入那么多感情,却被横刀夺爱。看看其他的狗,你说得容易,那是说看就能看上的吗?!”
小伙子白皙的脸庞顿时变得通红,嗫嚅道这条的确应该写在档案中,是他们工作失误,给我造成不良影响,他深表歉意,并保证类似事件不再发生。一般喜欢跟动物打交道的人都很有爱心,小伙儿显然脾气不错,一边轻言慢语,蓝蓝的眼睛中还掠过几丝做错事般的生怯。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不过希望他明白,中年妇女看起来很彪悍是有道理的—生活实在太残酷了。
那一老一小中的孙女大学毕业刚找到工作,租房独居,本来看好一条黑背幼犬。但是奶奶认为孙女上班家中长时间无人,两条狗相互陪伴会更好。需要的话她还能去帮着遛,而德国牧羊犬她驾驭不了。奶奶的话起了作用,女孩改变了初衷,于是在我还拖泥带水恋恋不舍时,她“捷足后登”了。
少顷,小伙子把特丽克西和塔拉牵进会客间,让它们与未来的主人相见。祖孙俩也请我过去帮着参谋,说毕竟这是一个重大决定。我摆出姿态,向她们道贺,溢美之词无以言表,而心中则七上八下,五味俱全,眼泪止不住地要往下落。
回家后,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遍遍调出特丽克西的照片,不停回忆与它相聚的短暂一幕。我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喜欢狗是真的,但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从网上看第一眼起就心动不已,等见到真身,更心花怒放。道理我懂:狗有的是,下次弄个更好的。但这个梦只属于它,谁知这么快就醒了。
其实生活中很多事情都需要低头和等待,我也一直这样要求自己,比如工作,有没有兴趣都得去干;孩子,好坏都得无条件去爱;还要遵纪,要守法……以为喜欢上一只狗,能够彰显我的主宰地位,可还是不能由着性子来,多么失败……
彼时母亲正好来美探亲,见我魂不守舍,就谈起前世今生,认为我与此狗定有渊源。我听罢一笑了之,把她当成老糊涂。但同样的状态持续数日,又想起女孩的临别赠言“我会善待你的狗”,我突然怀疑我是不是被原来的狗主人附体了,她要看到它们有了归宿才会放心远去吧。如此说来,她就需要有个人代她去。至于为什么是我,鬼知道,可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要是这样,既然她亲睹狗狗被好人家领走,我的任务也已完成,该是停止自作多情的时候了。
从走火入魔般渐渐抽身,日子恢复了平静。到了这番光景,还能被别人眼中可能很普通的一只狗搞得神魂颠倒,不论是鬼魂、激素,还是错乱的神经使然,我倒不觉得是件坏事,因为那种爱恋的感觉很令人享受。
有一个小插曲是,因为我没能实现领来特丽克西的诺言,又花了不少精力对孩子们进行安慰。女儿问我为什么不假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时光飞逝,距离上次因狗伤心已过了一年半,期间曾申请两次,都因家中“老大”胖猫土豆的原因没领成—不是所有的狗都可以和猫和平共处的。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与又一条心爱的狗狗有了一次美丽的邂逅。
上星期,在外州工作的闺蜜惠来芝加哥出差,周五中午公干完毕我俩在一家西班牙餐厅小聚,非常惬意。饭后我们到街上闲逛,路过一家动物收容所时,我提议进去看看狗。惠红唇一撇,你那么忙,养什么狗啊,但好奇心驱使她还是同意了。
周末为领养高峰,收容所里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是家成立于1899年的动物保护机构,规模巨大。进到狗舍,但见个头大的小的、年龄老的少的、相貌丑的俊的、个性静的动的,各不相同。看到有人过来,有的冷眼旁观,有的热情洋溢,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凶相毕露,也可谓狗生百态。
其实刚进门,一条狗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尽管它蜷成一团,但那对支棱着的耳朵好迷人,我不禁扫了一眼它的名牌,难怪呢,是秋田犬和拳师犬的混血,前者本来就是我喜欢的。但看到体重55磅,我立刻飘过,因为大的伺候不了,三四十磅对我最理想。
转了没几圈,惠已经受不了狗舍里浓郁的狗味,拉着我要走人。但对那对狗耳朵很难忘,我想再看最后一眼,她只好捏着鼻子跟我兜回去。
我刚在笼前站定,这位叫奥西的狗女郎便动了动,继而睁开眼,抬起头。奇迹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出现了,我觉得心被砰地击了一拳。它圆圆的黑脸蛋上五官端正,鼻头嘴巴点缀着丝丝浅色的纹路,目光专注地看着我,流露出一种温暖的神情。随后它又站了起来,身材匀称,英气勃勃,根本不像它实际上那么重。更让我激动的是,它跟我同月同日生,芳龄三岁整,比我小了几十年。
惠也早顾不上捏鼻子了,兴奋地说挺好挺好,快了解了解。
一位工作人员取来奥西的档案,就我最关心的能否跟猫相处的问题,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原来它跟幼童和狗伴一起长大,因主人出现财务危机不得不被送养,经测试可以跟猫生活在一起。小伙子还说通过这几天的照顾,发现它性情温和,特别规矩,对初次养狗和有小孩的家庭非常合适。
我激动得难以言表,但仍故作镇定地询问能否近距离地接触一下。当然能,说着小伙子就给奥西套上狗绳,带出笼子,领到走廊。它静静地跟在他身边,抬头挺胸,一步一个脚印,非常优雅。小伙子掏出一块饼干,让它坐下它就坐下,让它伸爪它就伸爪,最后细嚼慢咽的样子也那么淑女。
熟悉了一会儿,我单独牵着它到后院去。它闻闻嗅嗅,溜溜达达,大小各做一单,特别好遛。满院都是试狗的人群,有的狗明显不好驾驭,不是乱扑就是猛冲,或是狂吠不已。我紧紧地拽着奥西,生怕它受到欺负,它倒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半天我才习惯过来,暗示自己要淡定。
惠早已立场全无,喜不自禁,带着奥西在前厅玩半天,连连鼓动我别再犹豫。我岂能不心动,但毕竟要带它一辈子,也没跟家人商量,故没出息地有点小紧张。这时离惠返程的时间近了,我需要开车送她去车站,只好几分不舍、几分担心地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心不在焉地把惠送到地方,装模作样地拥抱完,没等她过马路,就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去,给在附近工作的老美女友l打电话,十万火急要见她。不一会儿她到了,刚开口叫声亲爱的,我立即打断她,请她跟我回收容所。尽管她表示不支持,见我作可怜状,就叹口气道既然这样,就陪你走一趟吧。
城中心星期五下班高峰期,我那辆只有乡下妇人才惯常驾驶的小破车,被如潮的人流所淹没,被横冲直撞的出租车所夹击,杀出一条血路着实不易。
小伙子再次把奥西交到我手里,不论带到哪,它都很配合地跟着,不慌不忙。五分钟不到,l连说这狗太出色了,训练得这么好,一定很快就会被人领走。她让我不要犹豫,并表示下次不能再随便低估我的眼光了。我俩一直待到关门,向前台问清领养所需的“全部”材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准备次日开门就来。
我整夜认真准备养狗事项,心情激动得不亚于当年得到可以办绿卡的工作通知。星期六上午又跟两位养狗的邻居请教了细节,组装上买了几年的狗笼,待孩子们跟爸爸向西去了中文学校,我则向东进城了。
周六收容所里更加热闹。与周围活蹦乱跳的狗友形成鲜明对比,奥西还是默默地蜷曲着,见到我时则眼睛明显一亮,同时欠起半个身子来。我隔着栏杆挠挠它脑门,告诉它等会儿我带你回家,便去与领养咨询员面谈,办理领养手续了。
我证明自己有房有车,有吃有喝,还有无尽的爱,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不料当咨询员联系土豆的动物医院,以确认我是否对现有宠物负责任时,情况却直转急下。那家土豆体检看病去过数次的大医院,除了最近一次居然没有它的任何记录。
因为这被视为手续不全,我的领养申请不能通过。我很意外,去电跟医院据理力争,终于有人承认以前病历是手写的,有的没被输进电脑。医院答应发传真,但收容所周末不开机无法接收;收容所承认电子邮件,但医院却没有扫描仪……我感觉一下回到了中世纪。
领养咨询员非常同情我,可她的老板、那位负责资格终审的女经理却变得非常不耐烦,公事公办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经反复交涉,她才勉强同意接受医院口头证明。我终于松了口气,但当再次打去电话,土豆的人工病例又不知所踪,刚才跟我通话的女前台下班了。
动物医院在一小时车程外,想去打架都来不及。其实我在此之前就发现他们的账单很混乱,正想着换一家医院呢。加上领养须知上也没有这一项,否则我肯定有时间去准备。更糟的是该收容所遵循先来后到原则,不为客人保留动物,我只能眼看希望暗淡下去,束手无策。
心烦意乱之下,我想带奥西再出去走走,可义工说它一点食也没吃始终趴着,肯定不想动。话音未落它却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我,有期盼有忧愁,马上被义工牵出来。它依旧很乖,不管是吃的还是玩的,给它就尽情享受,不给也不去争抢。最震撼的是面对一只龇牙咧嘴扑上来的斗牛犬,它挺身迎上,发出一阵凶悍的呜鸣,竟把挑衅者吓退了。
离开时已是傍晚了,我跟工作人员请求能否把奥西笼子外面领养待定的牌子多留一阵,他跟我挤了一下眼睛:明天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夜有暴风雪,我的心绪也抑郁焦躁。星期天一早我就急迫地给周边多家动物医院打电话,顶风冒雪带着土豆重新体检。搞定一切,我立即联系收容所,被告知因天气原因当天停业,让我第二天再去领奥西。
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这话说的就是我。这下我彻底放心了,并开始给朋友们发信息:瞧一瞧看一看了,此狗非我莫属。
星期一清晨,我便喜滋滋地登入收容所网站,想先看看自家狗狗,可是,奥西的照片却不见了!捱到前台上班,我听到了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它已被人领养了,时间为前一天的下午。对于我的质疑,领养经理如是解释:收容所昨天的确关门了,但负责照料动物的人员还在,偶有顾客来访,大雪天的就放他们进来了。其中一位男士看上奥西,就把它领走了。
这个长得干瘦灰白的女人,态度出奇的好,与星期六时判若两人。因为动物收容还有申辩这一说,即可以根据合理要求推翻既成领养,她自知理亏不想我走这一步。
我之所以希望领养成狗,是对驯养小狗没有经验。另外不像有人对品种、血统甚至性别都有要求,所以我特适合一见钟情。可是老天为何对我如此苛刻呢?
记得大学时有个同学曾谈过六个男朋友,每次开始都倾心投入,最后痛不欲生,但什么都无法阻止她周而复始地开始下一段。我当时觉得她无法理喻,现在才明白,她从男生身上找到的不可遏止的情感,而我终于从狗身上体会到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在这时,有个朋友兴冲冲地打来电话,说奥西长得特像我,一看就是一家的。我彻底无语,只好用这世界变化太快来搪塞。秋田犬漂亮但霸道,拳狮犬温和聪明但不太好看,奥西外表像前者、性情像后者,净取优点长了,我哪赶得上它啊。
大雪仍然纷纷扬扬,我的心情也一样冰冷。这世界上总有人极其不敬业,如果医院完整保留土豆的病例,如果收容所提供全面的信息,那么现在和奥西一起在雪中奔跑的就是我,而不是那个无名男了。我希望奥西尿在他家地板上,半夜狂吠,出门跟邻居的狗死掐,折腾晕他才好呢。
可昨晚梦到奥西了,容我摸它的头,很快乐的样子,像是有了幸福的归宿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去年圣诞夜,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温暖的室内享受大餐,而是顶着漫天飞雪,奔波在从明尼苏达到芝加哥的高速上。这条路要开十个小时,我是带孩子们滑完几天雪,连夜往回赶,家里还有诱人的礼物等着呢。
尽管我们平时很少去麦当劳,但旅途中远远看到明黄的大m,总觉得很亲切。饥肠辘辘间照例停到一间m店前,圣诞快乐的问候扑面而来。吃饱就有了精神追求,重新上路后俩娃开始央求我讲故事,还要关于圣诞节,而且不是耶稣诞生在马棚什么的。
时间都去哪儿了,我怎么成了“讲那过去的故事”的妈妈了呢?只不过从高高的谷堆旁边,变成了在飞奔的汽车里面。其实我的老底早被孩子们掏空了,所幸跟圣诞节挂边的还真有一个。
那是我来美国后的第一个圣诞。学校12月中旬放假,刚好在一家中餐馆打工的朋友因手腕扭伤,推荐我去代工。二十年前,留学生打工司空见惯。
转眼到了圣诞节。平日我坐公交车出行,因为过节期间公交车不运行,所以朋友开车去送我。餐馆十一点营业,我提前十分钟到达,奇怪的是一拉门,没开,扒窗户往里望,黑黢黢的。我迷惑不解,左右看看,整个街道静悄悄的,只有些许清凌凌的小雪砢,无声地洒落着。
回头再找朋友时,除了两行车印,哪里还有她的影子。我想打电话,可街上的公共电话要投硬币,我兜里倒有几块钱—说来好笑,那是准备应付打劫的—但都是纸币,只好在空空的街上东游西荡,希望能碰到个人换钢镚。
经过咖啡店,路过海鲜馆,穿过停车场,拐过几个街角,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当时气温零下七八摄氏度吧,我的黑短裙和小外套渐渐抵御不住寒意了,满眼华丽浓郁的节日装饰,看着也多了几份凄凉。我开始心慌,连失联已久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想起来了。
终于,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女人的身影,我穿过马路迎上去,令人失望的是她们也没带硬币。其中一位指着不远处一栋建筑让我去那试试,说完就继续匆匆赶路了。我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可别无选择,只好满心狐疑地过去了。
天壤之别,只隔着两道门。这栋建筑里面不但有人,而且热闹非凡,圣诞树散发着清新的松香,鲜红的丝带和金色的吊饰鳞光闪闪,悠扬的圣乐袅袅环绕,一派欢快的景象。前台一名青年女子,见我进来满面笑容。我手里捏着一美元纸币,像见到了救命恩人:“你好,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她笑得更甜了:“当然可以,不过你不用付钱的。”不等我说第二句,她示意边上一个女孩马上带我往里走。
那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地上东倒西歪地坐了不少人。老美喜欢席地而坐,本没什么奇怪,奇怪的是这伙人都盯着我看,有的还咧着嘴笑,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出来,有些诡异。走廊的尽头是后厅,有一溜铺着白桌布的长条桌,和来来回回的很多人。没容我反应,女孩拿过一个装满食物的盘子递上来,两只明晃晃的炸鸡腿特显眼。
这是要干什么?我不明就里,本能地推让着。“给你的,别客气!”女孩耐心地端着盘子。这时几个衣冠不整的人也围拢过来,有男有女,笑嘻嘻地劝我说“吃吧吃吧”。我懵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吃过饭了。”“吃过还可以再吃啊,味道不错呢!”有人边说还边拉我过去坐。
为什么会给我饭吃?我为什么要吃饭?我挺害怕的,但坚持拒绝。女孩疑惑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我说想换几个钢镚打电话。电话在前厅呀,她放下鸡腿又带我原路往回返。我又被检阅了一次,这回我看清楚了,那些席地而坐的人中间有头发凌乱的,有门牙缺失的,有不停傻笑的,还有吹起口哨的……
青年女子再次跟我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吃的—至此我也不知道演的是哪出—我重复只需要个硬币打电话。她哦了一声,摸索一阵掏出两个25美分的硬币,也不要我的一美元。于是在这个圣诞夜,我讨到了人生的第一笔钱。
原来,节日里餐馆比平时晚开一个小时,我第一天打这个工,别人不知道我不知道,因此忘了提醒我。经过这番折腾,时间也快到了,直到离开那座楼,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冷天的被扔到街上,又在流浪汉堆里被混饭,圣诞节啊,这么凄惨的遭遇让大家笑弯了腰。大厨告诉我那个楼叫ymca,是个健身场所,但不知道它还管饭。还有人说以后炒了老板鱿鱼,知道去哪儿要饭了。广东人爱喝例汤,但我更喜欢啃熬剩的猪骨头,因此总被戏称属狗。老板盛了一大碗肉骨头端给我,说了声今天你可不能给我搞砸了。在他这儿就算是给我道歉了。
食客很快就到了,因为其他餐馆都关门,一整天都人满为患。一直忙到半夜收工,我紧张得连一口水都没喝,根本没察觉过了那么久。过节果然很好,当天赚到的小费就有240美元,不过杯盘刀叉长久都在眼前盘旋,以至于我后来不管走到哪,看见桌子上有东西就想收走。
圣诞清晨走出餐馆,世界一片璀璨,ymca依然灯火通明。
ymca,全称youngman’schristianassociation,基督教青年会,是一个1844年成立于伦敦、总部设在日内瓦的全球性基督教青年社会团体。它按照服务他人的精神,通过普世的志愿活动,涉及教育、文化、技艺、体育和社团等事务,创建以来对发展青少年健康的身体、头脑和心灵贡献巨大。
ymca的创始人叫乔治·威廉姆斯,1821年生于英国西南一个农庄,小时候是个没心没肺满口脏话的小混混。十几岁时被家人送到城里的布店当学徒,开始接触到教会,并成为了一名基督徒。二十岁时他去了伦敦一间布店打工,几年后当上部门经理,同时也进行福音宣传。后来他娶了老板的女儿,又写下一桩穷小子爱上富小姐的传奇故事。
当时由于工业革命的兴起,大批的农村青年离开故土,涌入城市,在各类工业企业做工。但在农转工的过程中,这些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状况问题百出,从无所事事、精神颓废,到酗酒赌博成风,严重的甚至触犯法律。乔治见状深感不安,召集同行创办了一家慈善机构ymca,让民工们免费居住,锻炼身体,寻求信仰,过健康的生活。后来他还游说大老板,也就是他的老丈人,掏腰包把这种慈善行为扩展到其他行业。
到了1851年,ymca遍布于欧洲、澳洲、美加等主要工业国家和地区,不久又组成了ymca世界协会,更利于青年会间的相互协作。它根据《新约·马可福音》的经文,以“非以役人,乃役于人”为会训,意思是不要他人为我,而是我为他人,通过坚定个人信仰,推广社会服务活动,改善青年人的精神生活和文化环境。
20世纪后,ymca逐渐从对个别青年施加影响,扩大成为推行社会改良、参与政治和社会活动的基督教外围团体。进入21世纪,性别平等、种族主义、环境保护、妇幼权利、战争与和平、可持续发展、全球化挑战、不同信仰和意识形态间的对话和合作等,都成为ymca的议题。
美国现今共有2700多家ymca,提供各种有益的活动,平均年受益2100多万人。而使这个庞大机构成功运转的,只有2万名正式雇员,其余600万皆为志愿者。
惭愧的是,很长时间我都以为ymca只是健身房。不过体育锻炼的确是ymca倡导的最基本的生活方式。比如篮球和排球,可谓家喻户晓,但很多人也许不知道,它们都是ymca的体育老师发明的。可见如果没有ymca,就不会有nba,也不会有中国女排了。
圣诞夜为无家可归者提供食宿也是ymca的慈善活动之一。看到一个捏着一美元的女子走进来,瑟瑟发抖可怜兮兮,除了是来要饭的,他们绝不会有第二种想法。毕竟有些苦涩,若非孩子们想听故事,我大概不会主动讲的,而他们原本期待的也不是这样,而是诸如我得到什么礼物,或者不用上学之类的。但尽管后来日进240美元成为小事一桩,手机可以无限狂打,圣诞过得华华丽丽,我始终为那一天而骄傲。
暑假开始了,小的们第一次报名参加ymca的户外营。他们将参加游泳、划船、钓鱼、潜水、骑马、伐木、露营、打球、徒步旅行、攀爬网阵等,并被要求学做诚信、独立、合作、助人、坚韧和拥有体育道德的营员。培养健全人格,建立美满社会,一位英伦布商160年前的理想之花仍遍地开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格瑞斯和弗兰克是一对看起来非常和睦的夫妇,结婚六年,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小弗兰克。全家住在芝加哥西郊一个很好的社区,一栋房子两辆车,离各自的父母家也不远。而且,格瑞斯刚又怀了个女儿,不知是随父还是随母,蓝眼睛还是绿眼睛,但金发是跑不了的,肯定是个漂亮的洋娃娃。
一切都是在外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的。
格瑞斯一天给我打电话,说有点事要告诉我。她是我很投缘的好朋友,有了孩子后辞掉工作,改做时间灵活的房产中介。因为多种原因,我一直犹豫是否该搬到邻镇,以为她替我找到了合适的房子。然而我听到的是她平静的声音:“我和弗兰克要离婚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不久前我还去他们装潢一新的房子聚会,二人谈笑风生,没察觉有异样啊。
原因是弗兰克失业了。当然失业这事很常见,在美国很多人都经历过,但不是都要离婚的。格瑞斯三言两语,把事情还原给我。
先说说这个弗兰克。他长得特像电影明星,身板很直,眼窝很深,跟人谈话时神情专注,举手投足都颇有绅士风度。跟典型的美国爹一样,他经常在草地上跟儿子挥舞大棒击打垒球,或抛接橄榄球什么的,冬天铲雪时也常把邻居的道路打扫干净。当然,这都是表面的。
他就职于与父母和兄妹共同拥有的家族企业,一个主要生产传统精包装材料的老厂。尽管全球都快一体化了,因其历史悠久,工艺独特,仍稳据一方市场。只是近几年公司曾起过内讧,主要责任在弗兰克。
费兰克有工科学历,在厂里负责产品设计,也兼职公关和销售。但他雄心很大,总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渐渐有了另立门户的想法。这本来也无可厚非,可他采取了一个令人不齿的办法:偷窃企业的资金、产品和客户,以期达到目的。做生意不是过家家,对这种严重违反企业纪律、破坏企业声誉的行为,全家人大为光火,召开家庭会议对他提出严厉批评。他承认了错误,并保证绝不再犯,毕竟是自家人,他没被依法追究责任。
格瑞斯不参与他的工作,也不占有任何股份,因情况特殊,被允许列席会议。她也认为弗兰克非常过分,当然站在婆家那一面,但私下里鼓励丈夫不开心可以辞职另辟蹊径。即使万事开头难,她有一份业绩很好的工作,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弗兰克非常感恩,决心继续好好干,尤其在得知格瑞斯怀孕后,更加欣喜。
然而弗兰克以为即将到来的新家庭成员着想为借口,旧病复发,利用公司的名义独吞资产。这次他做得更加隐秘,但还是被格瑞斯无意间发现了。不论是从职业还是伦理道德上讲,这都是极端错误的,她苦劝无效,决定报告给公婆。后果可想而知,弗兰克被踢出了公司,同时也意味着失去了收入来源。弗兰克认为妻子胳膊肘往外拐,坏他的好事,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很快,因为将无法承担贷款,他们被迫出售刚购买不久的新房。弗兰克开始借酒浇愁,格瑞斯既仍然爱他,又对他感到失望,尤其想到年幼的儿子和尚未出生的女儿,那种万分无助和痛苦挣扎,没有相似遭遇的人难以想象。好在格瑞斯个性自律坚强,父母也向她伸出了援手。
格瑞斯的父母都是伊利诺伊州的法官,为此把住了多年的房子腾出来,搬到自己位于芝加哥的公寓里。但老太太有个条件,要求弗兰克每星期至少挣到200美元,够全家菜钱就行。这种检测他责任感的做法被弗兰克视为侮辱,他断言拒绝,因此也被拒绝跟随妻儿入住。从冷战到恶言相向,事态朝不可收拾的方向迅速下坠。
在美国,挣200美元对一个大男人来说实在易如反掌,小到打点零工,大到兼职或合同工,临时过渡就好,可惜他宁肯借住到朋友家,也不屈从岳母的权威。家人劝他去见心理医生,他也嗤之以鼻。我有一次遇见他,含蓄地问是否还有余地,他漠然答道他的感受在他家人看来毫不重要。一个认为被全世界所有亲人—有血缘的和有姻缘的—所辜负的人,显然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活。随后,他看都没看刚出生的女儿艾玛一眼,远走美国南方,跟所有人断绝了联系。那是2007年初夏。
美国的法律把人武装到了何止牙齿,简直是骨髓。它有成熟的家庭法规、严格的离婚程序,以及专业律师,主要针对财产分割和孩子监护等问题进行处置,以确保公平原则,保障女性及未成年人的权益。伊州实行有错和无错离婚两种形式,一来法官很少以有错的理由判离,二来格瑞斯也希望和平分手,因此她倾向“合作式离婚”,各雇律师协调把关。
然而,因为弗兰克行踪不明,与他的任何协商都成为不可能,还因其给公司造成损失,虽然没被家人起诉,但股份分红、退休账户等被没收或冻结,实际上一文不名。格瑞斯并没有多少选择,离婚变成了一场漫长的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做好完美退休计划的法官夫妇,为了女儿不得不调整目标。老先生跳槽到一家私人律师事务所,老太太帮助格瑞斯照看孩子。后来他们卖掉公寓和老房子,买了一栋有六间卧室的学区大宅,与格瑞斯和孩子们住在一起。格瑞斯还有一个当工程师的妹妹,对父母的安排始终全力支持,也始终竭尽所能提供帮助。
弗兰克的父母也很乐意花时间陪伴小弗兰克和艾玛,但除了礼物,并不提供金钱资助,理由是这样会对其他孙子孙女不公。格瑞斯毫无怨言,能有人搭把手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当然,格瑞斯是承担压力最大的一方。一次聊着聊着她突然落泪了:“你说,小弗兰克和艾玛这么聪明可爱,他们的父亲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我长得漂亮,人缘很好,名校毕业,有工作,悉心照顾孩子,卧室里他也一直满意,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呢?我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呢?”
再坚强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刻,格瑞斯抛来的问题我也没有答案,活着有时真比预想的苦。只能说当爸这件事是个复杂的工程,做生物意义上的爹易如反掌,而做社会意义上的父亲,对某些人来说难上加难。奥巴马和乔布斯都是被亲爹抛弃的,拥有好爸爸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特权。不过坏的榜样没有也罢,从来不曾拥有,就永远也不会失去嘛。
幸运的是两个孩子都快乐地成长着。除正常上学外,小弗兰克喜爱冰球,一直坚持训练,而且小小年纪已弹得一手好吉他。艾玛和弗兰克长得一模一样,十足的小美人坯子,很有艺术天分,参加了表演和模特培训班,已经出现在若干电视剧和儿童杂志上。连续五年,他们没与父亲有过任何接触,即使生日和圣诞节,也没收到过只言片语或任何礼物。终于见到他的时候,却因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
当初格瑞斯自己卖房时,因为省去了中介费,又从熟识的承包商得到装修优惠,最后盈余八万美元。弗兰克听说后,跑回来要求分割这笔钱财。这是格瑞斯挣来的钱,也在为孩子保存着,就算全归她,也不足以抵消弗兰克亏欠的抚养费的零头。而弗兰克居然声称那是他应得的,他有权决定如何支配,如果拿不到就去告她。
老法官被彻底地激怒了。如果说之前他顾及是女儿的私事,不好过多干预,这次弗兰克挑战了他最后的底线,一掷千金雇来律师与之对簿公堂。几番交手,弗兰克的律师辞职了,之前对弗兰克还心存隐忍的格瑞斯终于把他抛进了垃圾箱。
就在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某晚我收到了格瑞斯的一封邮件:“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听后别为我担心,我被诊断为淋巴癌……”我觉得脑袋好像被人猛敲一锤,半天回不过神来。手术前我问她,是否失望,是否绝望。她爽快地回答:“当然失望,但没绝望。你想,能在芝加哥大学医学院这种地方,接受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治疗,我比地球上大多数病人都走运,听上帝的安排吧。”
好在她得的是淋巴癌里最轻的一种,术后经过辅助治疗,除了要终生服药,已经完全康复了。一段时间,她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另一个万幸是,弗兰克家族企业的优质医疗保险仍依法包含格瑞斯,为她支付了巨额的医疗费。
某日太阳从西边出来,弗兰克突然希望回到孩子们的生活中。他的父母为此重新接纳他进入公司,只是不再赋予他管理职责。格瑞斯也给了他宽松的探视时间,尽管不能指望他认真遵守。
我有时幻想,假如格瑞斯不去告发弗兰克,他就不会丢掉工作,他们就不会被迫卖房,弗兰克就不会离家出走,孩子就不会失去父亲至少暂时不会,甚至格瑞斯也不会得癌。可是,配偶背叛良心、正义和人格,对具有这些品性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另一种伤害。格瑞斯没有为自己的决定后悔过,如果换了我,应该也会这样做,但希望生活不要给我这样的考验。
格瑞斯的近况有坏消息也有好消息。坏的是,小艾玛患有先天性类风湿关节炎,随着年龄的增长呈加重趋势,全家人都站在她身后,助她与疾病交战。好的是,格瑞斯有了情投意合的男朋友,一个大她几岁的男人,重拾快乐和幸福。他的孩子已上大学,他下班就跑来陪小弗兰克打球,带艾玛看病,去参加学校的活动等,孩子们渴盼已久的父亲角色终于出现了。
这是段充满着相濡以沫的温馨、交错着利令智昏的冷酷、承载着人性的美好和卑劣的旅程。祝福格瑞斯和她的孩子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引子:美国的医疗条件非常优越,不过对习惯“中国式看病”的人,寻医问药不一定来得容易。简单地说,除非急诊或专科,这里的病人一般不去医院,而是首选家庭医生的诊所。由于熟悉患者病史,家庭医生可采取电话指导、开处方药、面诊等方法,直至推荐给专科医生。但因社会对医生行业的推崇以及高额回报,也有少数不适合做医生的人跻身其列。因此了解医生的资质,避免落入庸医之手,非常重要。由于我没有及时更新家庭医生,就有了下面这段遭遇。
2013年的元旦过后不久,我大病一场,发了14天的高烧,一度觉得离死不远。虽然恢复了两三个月,仍在体验着病去如抽丝的滋味,想记录此次经历的念头便愈发强烈,但重点不在生病本身多么难过,而是有的美国医生可以多么荒唐。
生病之前我非常忙碌,已经感觉到了疲惫,但更直接的导火索是滑雪玩过了头,回来就发起烧来。因为再无其他症状,我以为靠泰诺就可以挺过去,可没过多久热度就卷土重来,气力也渐渐消散。我预知大事不好。
到了第四晚,泰诺已失效,体温持续在102~105华氏度,伴随一波猛过一波电击般的寒战,难受得无以言表。瑟瑟地哆嗦到天明,我立即给附近的loyo医学院打去电话,求见医生。它是与芝加哥大学医学院和西北大学医学院齐名的医疗机构,除了偌大的中心校区,到处都有它的附属医院和诊所,非常方便。
由于近年来住址变迁,我忽视了找个家庭医生,只好请客服推荐一位。她建议我去一家无预约诊室,与医生诊所功能相同,又不用等待。求医心切,加上对大医院的信任,我听从了她的安排。这是第五天。
诊室环境优雅,氛围轻快,我恍惚觉得自己来到的不像是救命更像是度假的地方。护士的前序工作完成后,来了位白人男医生,查看一番心肺五官,一切正常,但化验检出了链球菌阳性,据此他确诊我得了脓毒性咽喉炎。我吃惊极了,因为这个病我熟悉,除了发烧我的症状一点也不像,何况刚才不是还说咽喉都好吗?那个蓝眼睛的家伙对我的疑问不置可否,开了十天的阿莫西林,就把我打发了。
回家后高烧持续,地暗天昏,熬至次日傍晚,不得不再去复诊。因为脱水严重,连技艺高超的菲籍护士也连捅六针才给我挂上点滴。直觉告诉我这不是脓毒性咽喉炎的问题,但那位医生坚持己见,强调或许是阿莫西林有时需三四天才起作用,要我耐心等待药效显灵。我从未有过如此衰败之感,不安地请教如若不好怎么办,他明显不爽,在我重复几遍后才淡漠地表示只有去急诊。
无奈之下向一位在外州行医的闺蜜求救,她也判断我绝非是咽喉炎的问题。惊诧于那个医生何以如此无知之余,闺蜜命我马上去看急诊,以防高烧引起危险的并发症。于是,第八天,病得七零八落的我被送进loyo中心校区急诊室。医生是位安静的黑人,听我陈述完病情,惜字如金地说了几句话,呼啦派来好几个护士、技师将我推进推出,轮番检测。大医院设备先进的优势马上显现出来,只是被一管接一管地抽血,我觉得自己都快被抽成木乃伊了。
下半夜的医生换成了个灰发白男,活力十足,像一头亮丽的斗牛冲进冲出。与前一位相反,他不断向我更新信息,这个正常那个也正常,捷报频传。但当看到护士送来泰诺时,我傻眼了。我表示已经服用过泰诺,它对我已不起作用,并会引起胃绞痛,希望换一种药。不料这个正常要求,却惹得“牛医生”极为不快:“我工作了二十年,从没听过这种事,告诉我为什么?!”我惊讶极了:“先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至少从今天起,你再也不必问这个问题了。”
药虽然给换了,但从此他的脸拉得老长,好像突然发现我跟他前妻长得很像似的,非常莫名其妙。折腾一夜,除了个别结果尚需等待,一方面所有检测报告都显示正常,另一方面我必须靠静脉点滴维持小命。无法确定病因,自然也无药可治,我只好继续忍受煎熬。
高烧中又挨过一天,我去见新找的主治医生。首先接待我的是一位身型庞大的女护士。她从嗓子眼里哼出一声职业性的哈喽后,要求我脱衣脱鞋测身高体重。我当时已是一块过了保质期然后摔到地上的老豆腐,早都散花了,不能承受任何风吹草动,加上前两天刚量过,便气若游丝地问能不能略过这步。她瞥了我一眼,让我撸起衣袖量血压,见我做不来,大眼珠子滚动了好几圈才勉强伸出援手。事后她一扭一扭地走出去,跟医生说了句“她不配合”。
我很意外她会这么想,待女主治医生一进来立即试图解释,但后者的想象力已被激发,说什么都晚了。她劈头问我有没有抑郁史,我不明就里,承认有过。不料她刨根问底,大做文章,居然要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很不解,问她我父亲去世我抑郁,我发烧十天我抑郁,这不都很正常吗,我想知道我身体怎么了,你大谈心理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终于打住了,又讯问我是否酗酒,是否吸毒,有几个性伴侣,是否可能染上艾滋病毒,并目光犀利地强调我必须说实话,她才能真正帮助我。我彻底晕了,但发扬回光返照的精神,一一给出否定答复,并恨恨地意识到,我的确需要心理医生来抚慰这颗脆弱的小心灵了。她语气慢慢变缓,让我补验艾滋病,以及去做ct查癌症,同时不排除我可能染上了严重的感冒病毒。从诊所出去有一个热闹的十字路口,我下定决心,就是死在这街头,也绝不再去见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
后来据朋友分析,根据我仅有的发烧症状、良好的检测结果、不合作的态度,该医生认定我并无大恙,寻求关注是真,所以需要治疗的是心理。这一点上,她的职业判断非常愚蠢。怀疑免疫系统出现问题虽然合理,但咄咄逼人的态度表明她并非良善之辈,跟她就此诀别是明智的。
更荒唐的是,当我后来查看就诊记录时,惊讶地发现,最开始说我得脓毒性咽喉炎的那位医生,在“症状”一栏下居然写着“咽喉疼痛红肿”,一个十足的谎言—为了支持自己的误诊,显然他编造了病例。
综合一个星期以来艰难的求医历程,我的感受是,这家医院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撇开华丽的装潢,和为患者健康着想的幌子,它更像三流的生意人。医生居高临下,优越感十足,对患者病情毫不上心,只依据流程机械操作,既不承担风险还可高额收费,功利的本质一目了然,连以“医学不是万能的”或“医生也会犯错”为借口,都显得太过勉强。
毕竟非我族类,以致最近我变得很种族主义,深埋心中的“仇恨”破土而出。有白人朋友告诉我,美国医生里缺德的其实挺多,他们被无良对待的时候也不少,关键是以后要挑个好的。的确,本来我对这家医院印象不错,每当重大事故发生,伤者动辄被空运到此,说明它的某些专科非常先进。怪我没找家庭医生,而且得错了病吧。
不过为我做ct的技师非常温和体贴。他白白的头发、白白的胡子,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脑袋,尽管身着浅蓝工服,却活脱脱像一圣诞老人。他满口honey、honey宝贝地叫着,温和体贴,让人有些受宠若惊。比如他见我穿着病服瑟瑟发抖,马上送来烘热的线毯;我准备喝药时,他就像哄小孩般把注意事项解释得一清二楚,言语之幽默让我笑出声来。我猜他见我做这么大一单检查,怎么也得有一两种绝症吧,拿出的大概是临终关怀的态度。
高烧在第十五天终于停止了。片刻的喘息和欣喜之余,我发现自己像一片残垣断壁,收拾起来困难重重。很长时间过去后,我握个餐具、端杯咖啡仍旧险象丛生,至于规模稍大的动作,就更望洋兴叹了。虽然恢复极慢,好在我癌症艾滋全没得上,脑子也没烧坏,大结局就是我根本没病!
最可笑的是,女医生来电通知我ct结果时,仍没忘提醒我约见心理治疗师—找不出病源,她更相信我没病装病了。我心想,除了太上老君的炉子我没钻过,我磨炼得还少吗?从县城户口变成北京户口,从中国户口变成美国户口,我还想从地球户口变成火星户口呢,抑郁个头啊。
无独有偶,我有个朋友也久病不愈,规律性地发烧头疼,痛苦不堪。更惨的是,她先后被三位医生分别诊断为鼻窦炎、肺结核、红斑狼疮,曾被要求立即动刀。尽管后来被一一否定,但她工作生活两误,无奈自己做起了研究。博士的科研能力就是强大,她怀疑自己染上了某种病毒,经专家证实果然不假,对症下药终于痊愈了。
美国每年有无数病人被误诊。由于对医生没有个人问责制度,患者完全处于弱势地位,不幸遇到庸医非常可怕。我的体会是,这里的医生开膛破肚、大卸八块非常厉害,但疑难杂症、半死不活的,病人只能自求多福了。而且发烧不算病,如果有命就熬得过去,熬不过去命就没了,生死这时只靠自己。
跟原先做过神经外科医生的好友聊到这事,他笑道:“你绝对没病,都是那几天的陨石雨闹的。你那是跟宇宙联系呢,一定是灵魂给折腾到俄罗斯去了。”他说的是那年2月,俄罗斯车里雅宾斯克地区的那场陨石灾害,而我曾经学过十年俄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到年底了,又是一个买买买的季节,各类商家都积极分发促销广告,其中保险经纪人约翰的邮件如期而至。很久以前,我就人寿保险的有关事宜向这位老先生咨询过,尽管最后没从他那购买,但也并没把他从通讯录中删除,故每年仍会收到他的节日贺卡和业务讯息。
我毕业搬到芝加哥后不久,曾经每天从北部的住处开车穿过环城的湖滨大道,到市区西面的一家公司上班。车程往返各需二十分钟左右,但赶上交通堵塞就没有上限了,所以听收音机成了我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公共电台的国际风云和奇谈怪事,教会频道的讲经布道,各类轻摇滚、布鲁斯、交响乐等,换着班地听。
有一段时间,芝加哥公众台的一则广告总会在傍晚我下班的途中播放。平时每到广告我就换台,但是这个比较别致,首先背景音乐非常雄伟,天雷滚滚,有好莱坞大片的气势,然后一个既浑厚又深情的男中音响起,摄人魂魄:“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赶不上牵着女儿的手走上红地毯……”
由于极具特色的曲风和独白,以至于我一开始甚至没意识到它是广告,只觉得在讨论世界石油价格走向、老年人权益保护和选择胎儿性别的伦理争端间,这段像诗朗诵似的节目很另类,不明白它要表达什么。
之后还听到它另外的部分:“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赶不上参加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当时我连先生都没有,更别提儿女了,一个中年男人很惭愧当时就是那样想的去不去女儿的婚礼、赶不赶得上儿子毕业关我嘛事,曲子好听也没用,果断换台!
断断续续过了一阵,某天这个熟悉的音乐和男声又响了起来:“朋友,你想过没有……”当时我刚好开回公寓大门,正要刷卡进库,加上来往的车辆很多,不敢马虎,就没腾出手来换台。再说已经到家也不用听别的了,所以第一次把这个节目听完整了:
“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赶不上牵着女儿的手走上红地毯;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赶不上参加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离开了,你的亲人不但痛苦万分,还会失去你提供的经济资助,并要负担你昂贵的丧葬费用……”此刻,那首至少百人演奏的交响乐进入高昂的尾声,而那个充满磁性的男声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来买保险吧!”
我像被人用锤子猛敲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车上半天缓不过来:老美也太不讲究了吧,这种事还要做广告,脑子一定有毛病,好残酷,好没人性啊!
人寿保险这个词我很小就认得,但在国内时不论是父母、亲朋、邻居、同学还是同事,从没听说任何人跟这个东西有瓜葛,就跟后来变得越来越流行的雾霾一样,表面虽然知道实际并不了解。
到了美国我最关心的是车险,上学期间保过的一笔人寿险是银行赠送的,近乎白给。我决定接受它的原因是自己远离故土,无法孝敬父母,万一出现三长两短,也能以这种方式照顾他们。工作后公司以年薪为基数,自动提供人寿和意外死亡伤残险,还可以自费加倍,我入职时应该读过相关文件,但根本没在意,所以对保险公司利用媒体如此煽情的鼓动,的确是惊诧万分。
不过山水轮回转,几年过去当女儿出生后,我的想法变了,热情高涨地购置了三十年的独立人寿险,因为公司的保险只跟工作走,万一要辞职或被解雇就没有了,而且趁着年轻还可以锁定便宜的保费。我此后理解了保险是个很划算的买卖,付出数量不多的钱,可以获得还算不错的回报—如果走了,继承人可以得到财产;如果活着,不但能赚到命,还间接帮助了不幸的人,是双赢的结果。于是,那个好听的男中音一直隐隐驻在我的记忆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晃已经十多年了,保险公司按月从银行账号上划钱走,这份保险就一直放在那里。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我的一位最好的朋友患恶性白血病,三十多岁就去了,留下妻子和两个年幼懵懂的女儿。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有雇主提供以及私人购买的双份人寿保险,能够使得孩子的生活和教育按着他生前希望的方向发展。
因为我暂时还没返回职场,约翰的这封节日祝福又让我想起来了那则广告,“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朋友,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这简直就是一个魔咒,一下把我攻破了,甚至觉得赶在下一个年龄段来临之前,再加一份保险也好。
我联系上了约翰,却压根儿没想到会遇到麻烦。因为我个人没有固定收入,约翰认为保险公司很难批准。我听来荒唐,因为按这个逻辑,一个人挣一份月薪两千的工资,而且可能下个月就失业,也会符合购买标准;我虽然居家但有积蓄,明年还有可能每月挣一万,凭什么不卖我?要不我一次交齐,怎么就不如最低薪金的一个工资条呢?
约翰心平气和地向我解释,保险公司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试图堵住一切骗保诈保的行为。按照正常人的标准,我现有的那份保险已经足够保障未成年人了,没有确凿的理由多加一份。他一口一个“亲爱的”叫着:“我当然希望能卖给你,这样我也能赚到提成,我有很多账单要付。但是你听我说,我们生活在现实中,现实并不完美,一个人有那么多保险不一定是好事,有时候往往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老头越说越离谱了,杀身之祸?谁杀我?我觉得有点可笑。隔着电波,约翰看透了我的心思,慢慢继续着:“我不是说你的受益人会害你,但我在这行干了四十年,见到的太多了,有弄死父母的,有杀死配偶的,有亲朋之间互相厮杀的,有自杀而从保险公司不当得益的……说到底就是为了一个钱字,钱能把人变成恶魔。”
保险没加成,反而被谆谆教导了一番。不过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让我想起看过的一个系列刑侦纪录片《法庭文件》,其中就有一个常春藤名校的男生,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奢华的生活方式,偷偷潜回家中拔掉安全监控,将父母锤杀在床,以期得到遗产和保金。本来他做得天衣无缝,貌似入室抢劫,可惜高速公路交费时收据上的指纹暴露了他。最令人心酸的场景是,奇迹般生还但被严重伤残以至彻底毁容的母亲,在法庭上面对杀死丈夫的凶手,依然坚称儿子无罪。
其实我这种情况也不是拿不到,只是保费高昂而已,约翰建议我一定要买的话,选择一份意外险更有意义,因为我被事故所累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因健康原因而出事。我请他容我再想一想,是该悄悄地买,不让人知道,还是索性不买呢。
最后说一句,我不是卖保险的,家里没有一个人是,也不认识任何做保险中介的朋友,所以绝对不存在做广告之嫌。
最后再说一句,不能不说芝加哥公共台的那则广告非常成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2014年7月,芝加哥金融区爆出一桩血案,一位私企高管向老板连开两枪,随后饮弹自尽。芝城南部地区因帮派犯罪,常年火拼不断,但在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带,这样的事情还没发生过。
该老板是一位有常青藤名校学历和华尔街背景的成功商人,高管是个资深计算机专家及技术元老。事件的导火索是后者被原地降职,不像单纯的商务行为,据此很多人推测因他年近退休,可能被公司抛弃。尤其他并未滥杀无辜,显然只与老板有极深的个人恩怨。但老板家属提起民事诉讼时,则辩称一切源起高管的精神疾患。
世界太小,老板居然是我同区的邻居,孩子同学的爸爸,满街的红丝带也没挽回他的生命。高管同样抛下妻儿及一众亲朋,在人们无尽的唏嘘和遗憾中离世。
企业究竟是迫不得已还是卸磨杀驴,外人也许永远无法知晓。但我注意到一个独特的现象,不论是媒体的报道、邻里的议论,还是受害人家属的声明,都不称高管为凶手,而强调是老板多年的搭档和密友,因工作发生严重分歧,以至精神崩溃走上极端。换句话说是高管的自杀倾向导致悲剧的发生,而不是恶意伤人,再畏罪自杀。
学校的信息通报和心理辅导也是相同的说法,我只好照葫芦画瓢,给孩子们这样解释。尽管我已经说英语比汉语多,吃中餐比西餐少,想绕明白其中的逻辑仍要使劲扑棱这颗中国脑袋。不过最后我想通了,的确更像自杀,只不过我小时候接触的关于“自杀”的概念是另外的样子。
自杀最早对我来说是件有积极意思的事情。不是我小小年纪活腻歪了,而是事关正义。先有八女投江,后有鬼子剖腹,英雄流芳百世,敌人罪有应得,无疑都是好的。当然,这些都是从电影和中得来的,我真正见识到有人自杀,是上小学三年级时。
与如今的高楼林立不同,早年家乡的民居大都为连体平房,因而形成许多胡同和大院。我家住的胡同很小,而东邻是个大院子,我总去那边玩。院里有一家有四个儿子,别名四大金刚,但大的都插队当兵去了,只有最小的小四在。他长得有棱有角,五官周正,十五六岁已经比成年人还高大。但跟同龄人最不同的是,他不用去上学,乍听起来非常奇怪。
那时我们尽管吃喝不愁,美中不足的是主食以面粉为主,大米极度缺乏。解决办法是去一家饭店点个炒菜,然后就能捎带几份米饭。毕竟是紧俏品因此需要排队,父母上班,奶奶看家,哥哥好静,任务就落到喜欢疯跑的我头上。于是我就在一片酒令划拳和烟雾缭绕中,眼巴巴地盼着热腾腾的米饭快出锅。我常能遇见小四,显然他也肩负同样的使命,我们常常交流一下哪道菜好。
一个冬天的傍晚,我照例被派去买饭,当日不知为何不限量,人多极了,推来搡去把我挤出了队伍。万分焦急中,有人一把把我拽了回去,原来是小四大侠从天而降。买到加倍的米饭我很高兴,回家的路上还下起了暴雪,我叽叽呱呱地说,他微笑着听,雪地上趟出几行欢快的脚印。到家后,我奶奶拉过他冻僵的手要捂一捂,他说怕爸妈等急了,便匆匆消失在雪夜中。
事后奶奶跟人提起小四,我才得知他有种见不得人的病,俗称羊角风,发作起来翻白眼、吐白沫、满地扑棱。别人还建议不让我跟他打交道,以防万一被吓着。
从奶奶当时震惊的表情,我猜出了几分不详,更令人震惊的是,没几天就传来了小四上吊的噩耗。因为是横死,家人根本没办丧事,邻居们不让孩子靠近,说会被吊死鬼抓去。有的小孩很残忍,居然模仿着在脖子上绕根麻绳,还假装喘不上气,引得旁人哄堂大笑。我从未参与这种狂欢,也不愿相信小四死了,每次想到他,总有淡淡的悲伤如影相随。我不清楚是病痛还是歧视给了他最后一击,但从此知道放弃生命绝对不美。
后来大米不稀罕了,那家饭店也变成机械轰鸣的工地。我先去北京上了大学,积习未改又疯跑到美国。但生活在这里打了个转,与我的愿望背道而驰,又不能为己所掌控,我一度陷入了剧烈的不适中。我想起过小四,以及很多如雷贯耳的大家,比如老舍、周璇、海子,还有《魂断蓝桥》里的玛拉、《天龙八部》中的萧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所知以非常规方式离世的人中,有我唯一的伯父。他年轻时毕业于燕京大学,后来去了台湾,两岸开放后频繁往返,来弥补多年的乡愁。他对亲朋慷慨大方,对晚辈极尽关怀,富家小姐出身的伯母也全力支持,伉俪情深令人艳羡。伯父多次说过人活的不是年头,而是内容,在伯母不幸病逝、自己健康欠佳的情况下,因药物被代管,房中也没有披挂之物,他采取了一个最下策—从自家楼上一跃而下。
伯父一生乐观开朗,不差钱也并非病入膏肓,想得直到麻木,我才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热爱生活,他才不愿苟且于此。残酷之处还在于,即使最亲的人也没能以更好一些的方式成全他。
世间从来不缺少悲剧,无独有偶,几年后,又一个相识的生命自行消逝了。他是来自东南亚的一位华裔博士生,我好朋友先生的师弟。小伙子相貌俊朗,性情温和,会讲熟练的中文,而且非常绅士。我和好友都遗憾没有妹妹,否则一定会设法把他弄成妹夫。
他所学的金融专业难度极大,合格的候选人本来就不多,顶不下来拿硕士走人的也时有耳闻。由于认为他的论文中个别数据有待商榷,导师希望他延期毕业,多做一年。这种情况尽管不太理想但并非罕见,他却选择在感恩节当日服下安眠药,又吸入有毒气体,表达了必死的决心。他没写遗书,但给房东留下了一封道歉信,以及三个月的房租。
好朋友的先生痛心疾首,自责对师弟关心不够。我和好友更觉得窒息,除了痛惜他的年轻,还因为我们说着相同的母语,有种心理上的亲近感。如果他能吐露一下感受,我们会陪着他难过,帮他找医生开药,做他爱吃的中餐,并现身说法如我等非名校博士者不是还无耻地活着,可见学位远没生命值钱。可惜我们没得到机会,而是让挫败、无助、抑郁、羞耻等夺走了他。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对这样的人充满同情。可以说他们不负责任,但每人的境况不尽相同,情感、职业、家庭、经济、健康、精神、环境等重压,有时会超出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令人生不如死,自杀便不乏为一种解脱。还有的人并不回避什么,只为追求尊严和精神家园,当对生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希望成为死的主宰。所以我既反对放弃生命,也觉得无权妄言。
这个话题太大,我也会自相矛盾。几年前,国内朋友的儿子来美国上高中,一次因病住院,接待家庭母亲哭着打来电话,让我快去。原来少年因为怕疼而拒绝插管,高呼着要去跳楼,搞得一众医护如临大敌。情急之下,我不得不用中文把他骂了一顿,反正只有我们两人懂。以他的年龄,完全应该理解治疗的意义,果然如传闻所言,现在的某些年轻人因一点小事就想自杀,谈何错综的成人世界呢。这也说明培养孩子应对逆境、保持心态健康的能力是多么重要。
当然自杀是人类杜绝不了的,人们能做到的只能是尽量减少。因此作为常规预防手段,对生活遭受巨变的人,周围的人要密切关注,亲情友情和医药多管齐下,至少可以避免冲动性自杀。长期预防的意义更大,有专业人士在研究这个领域,可惜因为问题的复杂性,完全有效的方法尚不存在。
据谷歌转载世界卫生组织发布于2013~2014年的资料,每10万人口的自杀比例里,中国紧随韩国和印度以近13人名列第三。而在美国,自杀总人数在2009年以36000例跻身国民第十位死亡原因,而各种未遂的则更无从统计。
这是一组让人唏嘘的数字。人生来不易,除了罹患绝症其实这属于安乐死的范畴,我都不主张走这一步棋。因为不论对于哪种困境,自杀都是用一种永久的办法解决一个暂时的问题。引用江湖上的一句戏言,我们都会死很久,急什么呢?向死而生就好。
一年一度的万圣节马上又来临了,金黄、橘红和血色的秋叶将碧蓝的天空渲染得异常美丽,家家户户都挂出了黑猫、蛛网、骷髅墓碑。置身在鬼魅环绕的氛围,我暗想,如果可以,真的希望逝去的人们可以魂归故里,能与他们曾经来过的世界、被抛下的亲朋再次小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圣诞前某晚去超市购物,因为过节的缘故吧,本来是平时人很少的时段,现在收银台前居然排起长队。等候的闲暇,我不经意间扫过旁边的货架,一对硕大熟悉的屁股蛋映入眼帘。那是一本娱乐杂志的封面,尽管我对明星八卦不感兴趣,也知之甚少,但屁股的主人却是个例外。她如此强迫性地进入我的视野,铺天盖地,想错过她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就是美国娱乐圈名媛,金·卡戴珊。
说起娱乐圈,大家自然会想到唱歌、跳舞、演戏等,但这个来自加州、拥有夸张身体曲线的女人一项都不会,却在《福布斯》2015年全球年收入最高的文体名人中以5200万美元名列第33位,把很多大牌明星远远地甩在身后,绝对颠覆人们的常识。
她的成名源于美国网络电视台e!的一档系列节目《与卡戴珊同行》,作为女主角的她被称为史上最成功的真人秀明星。说来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第一次见到她就不喜欢,尽管她阵仗十足,但矫揉造作得让人难受。渐渐地,她来势更猛,满世界充斥着她的绯闻,我对她的厌烦加一个更字,但对人家吸金的本领又难免有点酸不溜秋。
探究金蹿红的原因,不能脱离她的家庭背景。先说她妈克里斯·詹纳。克里斯60多岁,欧洲移民后裔,出身普通,高中毕业后当过空姐,23岁嫁给律师兼商人罗伯特·卡戴珊,生有三女一男,后离异,与著名田径运动员布鲁斯·詹纳结婚,生有二女。于是这六个孩子成为这档真人秀的主要班底,她作为总策划,被称为成功的营销专家和商界女强人。
金的生父罗伯特是第三代亚美尼亚人,原是律师,后成功投身音乐产业,身家丰厚。罗伯特与橄榄球巨星辛普森是多年密友,还作为后者杀妻案梦之队辩护律师团的成员声名鹊起。金的继父布鲁斯是1976年奥运会男子十项全能冠军,退役后进入媒体,担任体育解说和名人访谈等节目,著书立说,身价同样不菲。
可见金是位名副其实的富家女。她有快乐的童年,上著名私校,生日派对在迈克尔·杰克逊的私人庄园举行,闺蜜是希尔顿家族的继承人帕里斯,教父是辛普森,十几岁就进入父亲的音乐公司。万千粉丝难得一睹芳容的文体明星,对她来说则是见怪不怪。好莱坞、比弗利山庄、财富、地位、时尚、奢华……注入这个女孩的每个细胞。
可惜她的才智实在有限,除了19岁就跟人私奔、出轨、离婚、频繁更换男友,在事业上并无太多建树。直到2007年底,布鲁斯作为好莱坞电视制作人,以卡戴珊和詹纳混合家庭的个人和职业生活为重点,出品了真人秀《与卡戴珊同行》,把继女和女儿们打造成了全美明星。
节目的内容就是穿着华丽的女人们把日常生活表现在镜头面前。开商店,拍写真,名车游艇,沙滩派对,恋爱结婚生子,吃喝拉撒,鸡零狗碎……总之寻常人家有的没的,一股脑儿推上台来。节目一炮走红,至今连做八年,成为e!台最盈利的品牌,也使卡戴珊们财源滚滚,名扬天下,其中以二闺女金最为成功。
金相貌平平,但她有强烈的出人头地的愿望。她以性爱录像为契机,以强大的美式自信和规模迥异的屁股做招牌,不错过任何场合凸显丰盈曲线,脸上时刻布满期待被人注意的急迫。世上袒胸之人常见,但秀臀的则罕有,仅此她便锁定大量观众。除了由于私生活混乱引得媒体竞相报道,她还故意把行踪透露给记者,将自己的一举一动曝光在镜头前,把自我炒作的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最具代表性的,是她与nba球员汉弗莱斯的结合,二人的恋爱经历像电视剧一样被全程录下,以童话般的婚礼达到高潮,近千万观众观看了实况,转播费进账2000万美元。然而72天后她就提出离婚诉讼,理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并迅速与一黑人歌手坠入爱河,尔后怀孕。这个短命的婚姻被公认有拍戏和敛钱之嫌,汉弗莱斯不堪其辱,与金展开高度公开的离婚大战。
这场婚变算是种瓜得瓜,让一贯得意忘形的卡戴珊受到打击,她的毫无底线、见钱眼开、崇尚弱肉强食、不惜一切代价的掘金女形象显露无遗,这样的曝光当然不是她想要的。当然,她生命不息、捞钱不止,很快婴儿出生,金又披上婚纱,一如既往地营销着自我。
美国反映真实家庭生活的节目很多,比如有些家庭子女众多,有些家庭经历独特,等等。尽管皆以稀奇古怪抓人眼球,但在卡戴珊面前都有黯然失色之感。名媛古已有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穿金戴银,吃喝享乐,结交攀比,但依此大发横财,卡戴珊家则是空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美国人也有很传统的一面,出现这样的节目难免引起大众的反感,曾有18万人联名要求将其取消。但电视台声称这是个完美有爱、极具凝聚力的家庭,人们深受他们鼓舞,不是想变得像他们一样,只是想和他们成为朋友,300万观众就是证据。
说卡戴珊们有敬业精神还算恰当,但跟爱心、家庭这些字眼真的不搭边。对e!台来说,他们是一笔生意,能带来巨大的利润;对卡戴珊家族来说,除了节目酬金,同时也打造了卡戴珊品牌,对其旗下的服装、游戏、减肥产品、签约书籍等家族生意和代言产品而言,就是一集集的免费广告,因此双方都不可能收手。
一些与卡戴珊家族关系亲近的人,对他们也不乏微词。克里斯的妹妹评价说,克里斯为名声付出的代价太巨大,挣了那么多钱却不知道拿它做什么,只培植了孩子们的不良行为。布鲁斯的母亲在接受采访时也说,旁观者清,布鲁斯和克里斯的婚姻纯粹是为了钱,现在做愚蠢的真人秀,还是为了钱,她没办法理解。
我问过很多美国人,大家普遍认为卡戴珊现象荒唐至极。正如著名新闻人芭芭拉·沃尔特指出的那样,羡慕和榜样是大多数人追星的基础,对卡戴珊这样毫无才华的一家,揣摩其粉丝心理非常容易。尽管节目肤浅病态,但它所展现的奢靡生活对很多观众来讲遥不可及,于是便成为一场视觉盛典,满足了后者对上流社会的好奇和渴望。
在我看来,金的蹿红还应该得益于美国的社会环境。美国是号称言论自由的国度,但其实有很多的禁区,比如种族问题,于是政治正确成为人们说话的准则。而名人八卦没有任何风险,这也正是金的聪明之处,通过允许自己被谈论而赚钱,愚蠢也好,浅薄也好,并不犯戒。只见她有如女巫一般施展化金大法,把赞美、讽刺、挖苦、谩骂全部变成闪闪发光的金子,悉数收入囊中。人们逞尽口舌之快,她也赚了个钵满盆盈,最后是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
尽管在商业上获得巨大成功,但来自严肃新闻媒体的批评也从来没有间断过。网上有很多对金的访谈录像,主持人们常抛出很多尖刻的问题,令任何有自尊的人都陷入尴尬,但金仍能坦然扯谎,因此有网友评价说:“金·卡戴珊就是无法做到诚实。”
即使如此,卡戴珊迷仍宣称自己不过是喜欢看一种上流社会肥皂剧般的活力节目,以及一个可爱的混合家庭在财富和名声的背景下,无害的高调喧闹和寻欢作乐。
美国以基督教建国,短短几百年的时间发展成世界第一强国,与人们勤劳奋斗的精神密不可分。金的先辈是为了逃避20世纪初亚美尼亚种族大屠杀,从穆斯林统治的前土耳其亡命美国的。曾祖父靠废品回收为生,祖父开肉联加工厂,父亲是第一代大学生,典型的美国梦实践者。如今仍有无数新移民从世界各地源源不断地涌入,寄希望于靠劳动改变命运,而卡戴珊所宣扬的价值取向与之完全背道而驰,如果老卡戴珊们有知,该作何感想呢?
批评归批评,成熟的美国人仍表现出足够的理智和宽容。全美有三亿多人口,看该节目的不到1%,这些人对低级趣味的渴望不是被剥夺娱乐权利的理由。我怀疑金·卡戴珊会风光多久,但仍要为她竖一下大拇指。凭借矮墩的身材、不高的智商,在拼才拼貌的娱乐圈,她把自己最擅长的做到了极致,把很多人的自信搞得非常不堪,把我等看客弄得表面不屑一顾,心中垂涎三尺。
记得我小时候,家乡有个患精神病的女子,经常赤身裸体在街上游荡,围观者人头攒动的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换了时代和背景,青山依旧在,人性未曾改,只是被媒体渲染的画面过于美好而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尽管搬来之前我就知道镇上亚裔人口不多,但临到女儿快上小学,我认真查看学区的族裔统计,还是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亚裔,我们历史悠久、人口众多的亚裔,只占了该社区的0.5%。每到周末中文学校乌央乌央的人,不过隔了十几英里,都躲到哪里去了呢?
当然除了传统,原因可能是这片成熟的社区,房子说好听点叫有历史,说难听点就叫老旧,维护起来费时费力费钱,亚裔读书人多,动手能力强的人少,所以就不愿蹚这浑水吧。不过它的位置极佳,学校也不错,完美无缺的事可遇不可求,既来之则安之吧。
初识威拉
第一天放学,我提早去学校等着接女儿,一是我们住的时间不长,二是女儿是在蒙校
突然一位身材高大、褐发蓝眼、白皙的脸上散落着雀斑的中年女子从人群中走来向我打招呼。
“你好,你是林林的妈妈吧?”
“哦,你好。我是,我叫花虎。”我大脑迅速地启动一遍,确定并不认识她。
“我叫威拉,是艾米的妈妈。艾米和你家林林同班,都是一年级。”
好家伙,怎么跟间谍似的,第一天就这么门儿清。我心中暗自感叹。
“听说你是从中国大陆来的?”
“对,来美国有15年了。”我很意外,中国就中国呗,还大陆,貌似她知道的挺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呵呵,我跟中国也渊源久远,我家最珍贵的东西都是中国的。”她满脸泛着笑意。
“是吗?”我以为她是说古董,“我家可没有,搬来搬去的,玩不起,再说也不懂。你收集什么呢,字画、瓷器、家具?”
“嗯,不是,能动的。”她眨了一下灵活的大眼睛。
“金鱼?沙皮?还是……熊猫!”
“哈哈,这些我也喜欢,但我指的是比这还好千百倍的,我的孩子们,都是从中国领来的。”
“噢,真的?好啊,另外一个比艾米大还是小?”
“大。但另外不是一个,是三个,我一共有四个。”她飞快地说着,根本不考虑我的心脏承受能力。
“天哪,四个,那……你好能干啊!”我由衷地敬佩这位英雄母亲。
“哈哈,不是我能干,是因为省了几道工序嘛。”她扳着手指头说,“凯迪11岁,大卫9岁,萨瑞8岁,这个最小的艾米6岁。”
“大卫?你还领到男孩了?我们中国人一般不遗弃男孩啊!”我脱口而出,说完直想掐自己一把。
“因为他有一些健康上的问题,是兔唇。”她倒毫不在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一时语塞,刚好救命的下课铃响了,大门洞开,孩子们小鸟般倾泻而出。于是我认识了艾米,一个眼睛细长、特别壮实的小姑娘。在后来的日子里,陆续地我又见到了另外三个,也由此掌握了0.5%亚裔的主要出处。
记得在哪里读过,身高相仿的人容易亲近,我的朋友里特别高的真没有,威拉成了例外。开始与她接触多是通过学校的家长教师协会pto,威拉是义务召集人,在各种文娱体育、节假庆典、社区参与以及捐款等活动中,总有她忙碌的身影。她还借助课后兴趣小组、班级故事会等机会介绍中国文化,讲解她家的故事,让学生对父母和小孩长相迥异这事没了疑问。
不久她家大兴土木,在原来的平房上加盖了一层,竣工后我去参观,清爽简约的风格非常大气。家里的氛围温馨平和,四个孩子彬彬有礼,跟我家的喧闹不休对比明显。开始我以为是有客人来的缘故,后来才发现他们一贯如此,颇有些汗颜。
中秋节时我买几盒月饼捎过去,元宵节是几袋汤圆,春节从中餐馆订些饺子,送给孩子们当礼物。威拉和先生比尔每次都高兴地接下来,毫不客气。
我自以为很开明了,也算见多识广,但对这种把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当成自己的,还是有些不理解。记得以前有亲戚领养了一个女孩,成为整个家族的秘密。早年看日本的电视剧,爆炸性情节必然是主角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如果放在美国,人们肯定满头雾水。
认识他们一家五年多了,我来讲讲威拉儿女的故事吧。
老大凯迪
凯迪是威拉领养的第一个孩子,黑皮肤大眼睛,身材非常迷你,上高二了还不足一米四,更像是二三年级的小学生。可谁要小瞧这个丫头,那就错了。
威拉单身时因为时间充裕,给一位朋友帮忙办理领养事宜。当威拉陪朋友夫妇来到广西,第一次走进孤儿院时,眼泪涌了出来。那虽然干净整洁,但毕竟只是个庇护所,她来自一个兄弟姐妹众多的大家庭,立刻萌生了要给孩子一个家的念头。这个想法得到了家人的一致支持,由于大孩子没人愿意领,她专门申请要了个大的。但当领养机构通知她将得到一个婴儿时,她懵了,无奈地把适龄的玩具收起来,代之以奶嘴摇铃等。当孤儿院的工作人员把凯迪抱给她,小家伙一笑,一下就把她的心融化了,再也无法分开。
领回凯迪不久,威拉在一次聚会上撞见了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比尔,他大学毕业后在外州工作,刚被转回芝加哥分部。以前怯怯的他变成了温暖成熟的男子汉,两人立刻坠入情网,凯迪也升级为父母双全的小公主。
但凯迪天生不喜欢任何女孩的东西,对汽车飞机、长枪短炮等却情有独钟,不论怎样纠正也无济于事,威拉很快就意识到这将是个麻烦事。它来得比预测的早,当15岁生日后剪着短发、穿着帽衫的凯迪告诉父母自己喜欢同性时,威拉和比尔的态度是,你最了解你自己,我们无条件支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虽然这样说,威拉还是很为凯迪担忧,可凯迪依旧乐观自信,朋友没减反增。今年秋季,高中原本准备取消中文课,凯迪带头发起抗议,使学校改变了计划。她的特立独行,以及身体里蕴藏的巨大能量,使威拉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老二大卫
婚后威拉犯起嘀咕,凯迪要是有个长相近似的姐妹也许更好,自己显然生不出这样的,索性再去领一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比尔同意了。满心期待着二女儿的他们,出乎预料地被问道是否介意收养残疾男孩,夫妻俩跪下一祈祷,要!
大卫的兔唇来美后经过手术,基本恢复正常。虽然长得比同龄人弱,但大卫的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遛狗、踢球、拉琴、骑飞车等样样不落,而且学业很好,还是科学和数学俱乐部的资深成员。不幸的是,大卫13岁那年,胸部以下突然失去知觉,被查出患有先天性脊椎疾病,有永久瘫痪的风险,甚至被下达病危通知。我连连替威拉叫苦,更为大卫难过。
美国人之间虽然很少借钱,但来自教会、社区和家庭的支持很大,出人出力毫不含糊。男孩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经过几次手术和数月的康复后,他奇迹般地重返校园。事后威拉将筹集来的剩余款项捐给医院用于该病的研究,全家则取消度假,以支付账单的自费部分。在她眼中,看着大卫重新站起来,比世间任何风景都美好。
萨瑞和艾米
有了大卫后,威拉和比尔对一家四口的状态很满意。因为有经验,有人求她陪同去湖南接回领养的女孩。谁知她旧病复发,给凯迪和大卫添个妹妹的想法油然而生,也就是最小的艾米。其时她为照顾家庭,已辞掉工程师的工作,比尔要她保证这是最后一个,老妈则告诉她不能再去中国了。
艾米除了心脏有点小问题需要修复外,非常健康,长得很高,外向开朗,跟威拉倒有几分相像。她喜欢读书和踢足球,是最让父母省心的一个。
最后说老三萨瑞是因为她虽然长期在威拉家生活,但法律上并不存在任何关系。她也是从中国领养的孤儿,不幸养母因病去世,养父得了忧郁症,祖父母年事已高,所以威拉向她伸出了援手。正是由于她的到来,威拉家不得不翻盖房子。萨瑞原来被宠得比较任性,给了威拉很多挑战,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她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直到两个月前,她才被正式收养。
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当我因孩子烦恼时,就问威拉还有什么秘密没说,我太需要励志了,跟她比我那些什么都不算。我还说早晚要写写她,她则笑答自己不介意出名!
初秋的一天,我俩在一间温馨的咖啡馆聊天。我首次问起她爱别人孩子的心路是怎样的,她这样解释:孩子们到了我家就是我的,管谁生的干嘛。孩子们并没有参与自己被制造出来的过程,也没留有记忆,只有出生后的生活才是他们自己的,只有这时他们才能够体验爱。对他们灵魂的培育在我来看是最有意义的。
关于如何对孩子解释亲生父母,她承认自己不会告诉孩子他们被抛弃实属无奈,因为这肯定不是全部的事实。值得好奇的东西很多,对控制不了的事情,她教孩子们不要自寻烦恼—不论是“香蕉”还是“炒蛋”,是外黄内白还是黄白混合,每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孩子们不存在身份认知障碍。
领养过程最难的不是高昂的费用,而是资格审评。威拉说,有时自己被像人贩子一样对待。为了孩子,她将此视为另类阵痛和晨吐。
明明是她挽救了孤儿,可她认为得到他们非常幸运,从他们身上自己学到了很多。比如大卫得知自己的病情后,不想瘫痪着活下去,又怕姐妹们悲伤,就咬牙硬撑着。在被折磨得最严重时,他也不抱怨,因为有三姐妹黏在床边安慰他,给他读、讲笑话。再比如由于所在教会对同性恋态度强硬,威拉试图进行沟通,被凯迪冷静地阻拦了,说她尊重别人的感受。而为了表示对凯迪的支持,萨瑞和大卫也随之转去了更温和的教会。
威拉无疑是位优秀的母亲,但仍怕做得不够,甚至问我孩子们跟着她和跟在孤儿院比,是否真的好,我只有拼命点头。对孩子们的未来,她和比尔也有设计:接受高等教育,在此基础上去追求理想。
比尔任职于一家大型电力公司,恰巧我有个老同学在他手下工作,对他的为人和技术赞不绝口。听了比尔一家的故事后我同学惊诧不已,说难怪他薪水不菲还那么节俭,午饭总自带三明治呢。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美国家庭从中国领养了八万多女孩,相信许多有白人同事或邻居的人都有机会看到她们的笑容和身影。这些孩子被出生了两次,而成长为最美丽的自己。
[1]蒙校,即美国私立的蒙特梭利montessori幼儿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来到北美,总有人说好山好水好寂寞,我很不理解。要论会消磨时光,老美天下第一,单就四大职业球赛,就够人从春忙到冬。再穿插上奥运会、世界杯、各类网球比赛等,怎么会无聊呢?
但在我眼里,篮球是一帮遮天蔽日的大个儿你争我抢,橄榄球是一堆壮汉连滚带爬,垒球是一哨猛男莫名其妙转圈乱跑,比较起来,冰球作为速度最快的集体项目,可视性胜过任何一种。
我最喜欢的球星是底特律冰球运动员费德洛夫。白头盔,红铠甲,银色的冰面上集凶残、矫健和优美于一身,所谓的好莱坞硬汉偶像在冰球哥面前就不算什么了。
打冰球首先得是滑冰高手。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仅靠两根铁片支撑身体已经是非人类的。然后所谓球,既不可用手抓,也不能用脚踢,而要用带拐弯的棍子去拨拉,球门本来就窄,还有一个全副武装的大块头虎视眈眈蹲踞镇守……还要具有力量、速度、耐力、技巧、聪明、果敢、承压、冷静、经摔、耐撞等素质。最惊人的是还得会打架,抗揍性能好,有单挑,有群殴,衣服都能给扒光,露出大白肉,男性荷尔蒙气息浓郁,那些碰根汗毛就喊犯规的娘娘腔是玩不来的。
当今世界上最高水平的职业冰球组织,当属nationalhockeyleaguenhl,国家冰上曲棍球联盟,它由美国和加拿大共30支球队组成。在很多北美人心中,nhl的地位与中国球迷熟悉的nba不分仲伯。
本文的主角亨利·斯塔尔和琳达·斯塔尔,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农民夫妇,住在加拿大安大略省一个叫雷湾的小镇,以为园林和高尔夫球场种植草坪为生。
他们的大儿子叫埃里克,31岁,是nhl大名鼎鼎的冰球巨星。埃里克18岁进入北卡飓风队,25岁当上队长,赢得过nhl总冠军斯坦利杯、冬奥会冠军、世界杯冠军,是冰球历史上为数不多获得三金殊荣者,曾四次入选全明星队,后转会到纽约,年薪950万美元。
但他们不仅有这一个儿子,还有个二儿子叫马克,29岁,也在nhl打球,效力于纽约游骑兵队,代理队长,司职第一后卫,当选过全明星,年薪400万美元。
但他们不仅有这两个儿子,还有个三儿子叫约尔丹,27岁,同样在nhl,中锋,2006年入匹兹堡企鹅队,捧过斯坦利杯,挂过世界杯金牌,如今为北卡代理队长,年薪600万美元。
但他们不仅有这三个儿子,还有个小儿子叫贾里德,25岁,2008年加入nhl,右翼常规球员,起薪65万美元。这位永远被人用显微镜来挑剔的小弟,就像与王位无缘的小王子,快乐地走着自己的路。
我是底特律红翅膀队的球迷,对其他队了解不多,知道埃里克·斯塔尔实在因为他太有名。球员在场上都带着头盔,看不清脸,当我偶然发现背后印着staal姓氏“斯塔尔”的英文的原来不止他一人,震惊极了。四兄弟均为1米93,仪表堂堂,彬彬有礼,身价不菲却没有任何绯闻,可谓罕有。
职业冰球是一条极度艰辛的道路,比中国家长熟悉的“爬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的第一反应是他们是天才,但了解到他们的背景后却发现并不尽然。雷湾镇是个冬天很冷的地方,环境和传统的缘故使得冰球在当地很流行。斯塔尔夫妇也不例外,都是冰球迷,亨利年轻时还在大学校队打过。当然这只是业余爱好,他们的本行是种地,从春到秋忙着几百亩草田。唯有冬天,夫妻俩才有空带孩子玩,而这一玩就把生来瘦弱内向的小孩玩成了世界顶级的职业球员。
男孩们接触冰球很自然,因为冬天漫长寒冷,农场也没什么地方去,他家旁边的小水塘就成了天然冰场。亨利一琢磨,就在自家后院浇了一块冰场,还装上了围栏、灯光和球网,比水塘高大上多了。孩子们开心极了,放学后就泡在上面,邻居和亲戚小孩也常去凑热闹。
他们家厨房的窗户正对着冰场,琳达一边忙家务一边看着他们,饭做好了就叫他们进屋吃,时间到了就关掉照明灯招呼他们去睡觉。小子们经常意犹未尽,央求妈妈多玩一会,等得小脸冻红了手脚冻僵了,当妈的一心疼不得不把灯再打开。这块冰场使孩子们的冬天格外多彩。
严冬过后冰场消融,就到了种草的时节。男孩们放学后都得去田里,从耕地、撒种、施肥、浇水、割草,到操作农机,甚至搬运与铺装草皮,一样不落,暑假更得天天干,直到冰封大地,后院重新变成冰球场。
亨利也跟儿子们玩,后来觉得不能总乱打下去,就送他们去接受一些正规训练。比赛是其中的一部分,更是增加经验、享受打球乐趣的好途径,夫妻俩便让儿子尽可能地多参加。但除了鼓励他们好好打,并不要求任何结果。
在西方,运动是人们的一种生活态度和方式,父母拖着孩子在各种场馆间冲杀是常态。琳达每天先把家务和晚饭做好,然后带足加餐接儿子们放学,再分别送他们去练习或比赛。中间见缝插针督促他们写作业,回来照顾完他们吃饭洗漱,还要对付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周末的时候比赛更多,夫妻经常每人带俩四处征战,有时一天十场,根本记不住谁输谁赢。这么疯狂的日程把他俩搞得晕头转向,但夫妻俩居然坚持了下来。后来每当有记者问他们诀窍是什么,琳达的回答是:“永无休止的买菜和做饭,绞尽脑汁的计划和协调,把自己都吓一跳的耐心和毅力。”
由于表现出色,兄弟四个都在15岁时被选入培训青少年选手的机构—安大略冰球联盟ohl,边上学边练球。由于他们分散在不同的城市,斯塔尔夫妇的日子恰如冰球家庭的咒语所言,是“travel,travel,travel;pay,pay,pay四处奔波,各种花钱”。
亨利常驾车十几个小时去看儿子们比赛,几个小时都是家常便饭。冬天雪大路滑开车很难,但他只想让孩子们知道老爸在呢。他永远选择在角落里安静地观赏,不论输赢都绝少评价。琳达也总跋山涉雪去探望他们,与接待家长随时保持沟通。实在去不了的比赛,他俩就用一台老电脑上网看,有时候一晚有多场,得不停换台,每个都必须看,因为比完孩子们都立刻会往家打电话。
冰球是项烧钱的运动,亨利和琳达风吹日晒大半年的辛苦所得,总以冰球运行般的速度从草场花到冰场。但一想去海边晒太阳也得花钱,看儿子打球同样享受,夫妻俩就释然了。尽管如此投入,他们也一直以让儿子娱乐和交友为目的,从没想到他们会以此为业。
农场少了几个帮手,夫妻俩很累,好在暑假儿子们回来会帮忙。亨利戏言他们进到nhl就不用干了,谁知“一语成谶”。继老大入选后,这位加拿大草农的儿子们全部进入了nhl。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埃里克是名优秀射手,进攻超群防守出色,被称为nhl最有才华的全才球员;马克主打防守,冰上技术和控球能力极强;约尔丹成为nhl最著名的罚球手之一,也是进攻和防守俱佳的虎将;小弟杰瑞德长得最壮,依靠人高马大的优势协助球队。凭借高超的球技、出色的直觉、强烈的竞争意识,四兄弟完美诠释了冰球的魅力。
震惊之余,媒体竞相把斯塔尔夫妇誉为培养球员的楷模,但亨利和琳达并不认同这种说法。他们坦承自己不是强势爹妈,只是让孩子们好好做事而已,不论打球还是种草都一样。儿子们也并非天才,只是喜欢运动,今天的成绩要归功于一路走来的教练们。何况四个儿子在四个不同的队,他们也不可能全盯着,唯有放手。
比如当初埃里克想去ohl,因身材瘦小被人嘲笑,亨利满腹忧虑但仍点头同意了。三季过后随着球技惊人的进步,以及狂长20公分,埃里克以首轮第二的成绩入选nhl。他的成功给了弟弟们鼓舞,但每人个性和技术都不同,期间困难重重,亨利和琳达始终顺其自然。
但对儿子的情感关爱和心理支持,他们从来不敢放松。其实每去一个nhl就等于农场又输给冰球一个好劳力,亨利心里很失落。孩子少小离家,去从事竞争激烈的运动,令琳达百味杂陈。夫妻俩只能不断调整自己的角色,努力适应情境的变化。他们深知儿子们常会受到挫折,不论走到哪都需要安慰,父母简单的一个电话和一声问候,在冰上叱咤风云的壮汉便像得了定海神针。
四兄弟平时很亲密,可一旦同场对阵就得变成敌手。一次埃里克在比赛中一个无意的凶猛冲撞,把马克摔成重度脑震荡。冰球的特点决定了它的风险性,亨利和琳达一贯的牵挂可想而知,而当一个儿子被另一个所伤害时,他们更难以接受,琳达大为光火,全家陷入了最痛苦的境遇。危机最终被化解,源于一家人的信仰,他们依靠原谅和祈祷,渡过了难关。
斯塔尔兄弟除了年薪,更有各种高额奖金和广告代言,对此夫妻俩却并不轻松,因为年轻成名往往是悲剧的开始。他们各自的父母都是20世纪50年代的荷兰移民,初来加拿大时两手空空,依靠勤劳拥有了农场,因此他们从小就向儿子们灌输正直做人、踏实做事的道理。在这种家教下,四兄弟始终敬业努力,妥善理财,从不奢靡。他们还建立了斯塔尔基金会,为家境不好的儿童提供文体活动,以此回馈社会。
头顶“第一冰球母亲”的头衔,琳达非常淡定,不论儿子们赢了什么奖,大多在她看来就是一场比赛,跟在自家后院一样,好玩而已。第一次上冰和拿到金牌,对她具有相同的意义,做适合自己的事、让人生充实快乐最为重要,因此她不会去炫耀怎样培养的球星。斯塔尔兄弟辉煌的冰球生涯离不开天赋,但是很难想象,如果没有父母营造的浓郁的亲情、宽松的环境以及他们自己对运动的挚爱,天赋怎会生根发芽。
我儿子小虎曾疯狂地爱上了冰球,可我很害怕他会受伤,费用之高也让我搂紧钱包。看他每天拎着根棍子东奔西突,我对自己叶公好龙式的猥琐感到不堪,窗户被他击碎好几块也没好说什么。
冰球比赛开始时,全场会黯淡下来,高倍聚光灯全部打到一个入口,在观众的山呼海啸中球员们鱼贯而出。在我忘情地狂欢数年后,终于意识到,如果没有斯塔尔这般父母,就不会有冰球一个个精彩绝伦的瞬间。此文为他们而作。
[1]“爬藤”,即进入美国常春藤盟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我在某站看到一篇报道,说西雅图有个男子,被一违章的中国女人撞伤,怒不可遏地跑到社交媒体发泄不满。只见那位虎背熊腰的中年白人男,血流满面,直视镜头,用同样血迹斑斑的双手高举一个纸牌,上面书写着一行大大的英文:华裔女司机!好好学开车!
下面自然是一些男同胞对华人女子车技的评判,结论挺一致的,基本不是什么好司机。女同胞底气也罕见地不足,居然没像平时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般鼓噪。
出于好奇我找到了原文。据白男描述,他所在的地区近年来华裔人口激增,相应地路上也出现了越来越多不合格的司机,准确地说是女司机。这不是他首次与之遭遇,只是此番被撞得特别惨,与很多当地居民一样他已忍无可忍。据警方调查此女没喝酒没嗑药,更令这老兄搞不懂:想开车为什么不学如何开?伤害别人和煮烂一锅通心面一般简单吗?
这真是一条让人哭笑不得的新闻。尽管该男指名道姓非常之不正确,但我有点怪不起来他,因为女人驾技不高在很多人心中已经是不成文的共识。自己既是华裔女性又是司机,对这个现象有一些体会和同感。
尽管无从得知肇事者的背景,我所熟悉的华裔女司机应从二十多年前算起,分为留学和陪读两种,开车好坏一般与跟谁学的关系密切。
如果是丈夫或男友教的—不幸的是这种情况很多—就比较成问题。专业人士像医生、警察等为什么要着制服?目的之一就是与人拉开距离,树立权威。而两个耳鬓厮磨的人突然一个变得说了算了,大多就会成这样:“怎么这么笨哪,有你这样开车的吗?”“少跟我来这套,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最后不欢而散就稀松平常了。
另外尽管男人天生对机械敏感,更喜欢开车,并不能保证会调教出好司机。俗话说一张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图画,一旦被开错了头,纠正起来更困难。
中国传统上不是汽车大国,私车普及也是近些年的事,因此当初会开车的人凤毛麟角,但到了美国它却成为必须掌握的生活技能。其实开车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仅把车启动最简单不过,就像滑雪时从坡上直冲而下一样毫无玄机,但开好车就是另一回事了。跟许多人一样,我也是自学成才的,不同的只是有幸碰到了一位好教练。
那是我刚来美不久,认识了同宿舍楼一位欧洲男生小c。他人特别好,典型的例子是他有车而别人都没有,所以总载大家去买菜。也许看出我对车兴趣很大,某日他带我去了一个停车场,指着方向盘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来教你。
我高兴极了。需要说明的是,跟苦巴巴的中国留学生不同,小c留美的原因比较牛,即失恋了换个地方散散心,顺便读个博士什么的。尽管我熟知助人为乐这个词,但真正深有体会还是从他开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c首先向我灌输一个理念,就是汽车很危险,驾驭好它很重要,因此从坐进车里那刻起就要视车身与自身为一体,而不能只当车是一个铁箱子。他详细讲解仪表盘和各种配件的功用,让我通过镜子观察判断自车和外物的相对位置,开篇就养成随时注意周围的习惯。除了基本技术,看路标、查地图、在不同天气和路况下行车、如何应对突然出现的动物和行人等情况,他一个不漏地带我练习,此外还包括车辆维护、事故处理、应对警察等。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c反复强调,学会掌控方向盘和油门只算会一半,另外一半是共享道路,包括与人方便,礼让年长和有特殊需要的司机,留意他人,以防不负责任者害人害己。
因为是工科男,他喜欢用数据说话,什么重量角度速度摩擦等,让我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这很难为本华裔文科女司机,但至少前半部分我都记住了。从以往只能远望车来车往,到它中有我我中有它,白天把道路抛在身后,夜晚穿过橘色的灯火,那种感觉很奇妙,所以我天天都想带别人去买菜。
第一次上高速,我兴奋得像一只小鸟,狂奔完毕发现小c满头大汗,我很奇怪,天明明不热啊。原来他没料到我会以火箭发射般的速度蹿上去,想叫停又怕引起我慌张,只好不断祷告,求上帝让我俩都活过那一天。而我正是因为他坐在旁边才有恃无恐,看来007只在电影里,之后我更把师父的话当圣旨,不敢有怠慢。
后来我唯一遭到诟病的是换道。按小c的教法是回头、打灯、横移一气呵成,结果被几位国人朋友一致改成斜向并线,安全是安全,可再也没那份潇洒了。
此后,上学、工作、旅行,我忙得不亦乐乎,短短的时间内东到纽约波士顿,西到黄石公园,南到佛罗里达,北到加拿大,我都自驾游了个遍,奔驰在路上的感觉很美妙。
从开始我就察觉到,与小c不同,中国男性几乎一致认为女的开车不行,女友们也大多默许男士的观点,因此我这爱好受到不少阻碍。比如驾车去黄石公园是我的主意,可我只被安排在后座吃喝打盹,百无聊赖间我甚至想飞回去,最后才被勉强恩准坐上驾驶宝座。还比如去佛罗里达也是我招呼的,但临行前左脚不慎扭伤了,但因为是自动挡开起来不会受影响,可大家纷纷反对我开车并摸出雨伞准备跳下……这些跟莽撞逞能毫无关系,我只是喜欢而已,但解释起来好像很难行得通。
实际上开车又不是开战斗机,算不上体力活,除了男女有别的传统在作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好在可以入乡随俗,美国人就没这种约束了。
比如有一次家门前的灌木被风刮乱了,我拿出剪子想修整一下。对面男主人看到了,问我是否愿意使用电锯,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送过来之后我差点没晕倒。那东西在我的印象中只以凶器的形象出现在电影里,不是在破旧的厂房就是在废弃的仓库,英雄和歹人拼死决斗,最后手起锯落血光四溅,歹人毙命英雄凛然,然后警灯闪闪,剧终!可这回是玩儿真的啊,我哆里哆嗦地抄起电锯,一开动就突突突手臂被震得直发麻,但它吹枯拉朽般效率果真高。
还有一次车库上面的排水口被落叶堵住了,我踮着脚尖用棍子拨拉半天也无果。邻家老先生一看,二话没说扛来个梯子,往边上一戳,寒暄几句就走了。我腿肚子发软,颤颤巍巍地歇了三回才爬上去,水一下子就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没有女人不能做这做那的概念,以为我只是缺少工具。其实试过了也没什么,我甚至还学着去逛五金店。当然我不会没事就在家门口挥舞电锯,或者把自己挂到车库外墙上,只想说干了就干了,根本不可怕。所以女人开车是同一个道理,我发现但凡单身的车技都不错,有人呵护的就差一截,而不得不开时又会好起来。只是如果好的习惯一开始没养成,后知后觉会有些难度罢了。
对我来说,开车最难的地方是平行停车。记得一次图方便也为省钱,我硬着头皮像绣花一样不断调试,停进去已经是汗流浃背的28分钟后。尽管当时还自怜自艾地掉了几滴泪,但我就此琢磨透平泊窍门,更难的左停也照猫画虎学会了。没想到被迫练就的手艺,到了芝加哥这种寸土寸金的虎狼之地,就更派上用场了。
当然从会开到熟练需要一个过程。记得刚拿到驾照时我不太敢单独开,总会拉上一个女友陪我。她并不会开车还高度近视,其实什么忙都帮不了,用她先生的话是赔死的货,但有人在边上让我心里很踏实,过了一段我才慢慢习惯独来独往。
多年来认识的女司机中,有莫名其妙剐蹭的,有多次被追尾的,有撞到电线杆上的,有停不进车库的,有动不动就迷路的,还有天黑不能开、路远不能开、雨雪不能开、高速不能开、大城市不能开、陌生路段不能开等,大事没有,小事不断。我认为这些基本都是随便学学就轻松上路的后果,把本该练车初期解决的问题带到了实战阶段,因而造成自信受挫和抵触开车的情绪,或以倒霉当借口为下次事故埋下隐患等。
我查看了美国权威交通部门近十年的统计资料,看不出亚裔女性比其他族裔、其他性别有更高的重大事故率,而一般小事故又没有相关记录,所以华裔女司机开车是否糟糕不得而知。在我看来,尽管女性普遍对车不如男性敏感,但总体的谨慎可以弥补机械操作的不足,如果接受正确的培训,绝非天生的坏司机。
不过确实也有女司机总把无聊当有趣,居然撰文对自己的频繁违规抒发喜感还得到点赞。有一次我问其中一位,既然你有时间描绘自己车技如何之烂,为什么不去练练呢?结果被迅速删贴。我哪里是对她感兴趣,只是害怕在路上碰到她。
听说在今后即将消亡的行当中,司机赫然在列,即有朝一日车辆全部变成无人驾驶,不论男人女人只管坐不管开,既不会发生交通事故,也更不会有本文的话题了。不过至少暂时人脑还不能被取代,机器还没有灵光到无瑕疵,比如gps就经常胡说八道,我还不想让它们绑架了。
现如今除了“老留”“小留”,中国移民和游客越来越多,中国驾照也被很多州所承认。方便的同时,由于不良驾驶习惯引发的违章和肇事,便时有耳闻了。不知开头伤到白人大叔的女司机属于哪一类,但汽车危险绝非危言耸听,不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愿她珍惜生命。
生活给本文写下一个精彩的结尾,三八节那天我把自己的半世英名给毁了。前一天因为下雪,我罕见地倒车进了库,第二天照旧向外倒,自然顶到了后墙上。好在损失不重,便自我安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我还是华裔女司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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