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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念及,纪昭很快想起这户人家,是秦家以往的常客,富贵显赫。
“苏夫人往年花费很多心思,金银玉器不眨眼的往秦家抬,也无法获得‘春江花月夜’这幅至宝。届时我将‘登黄鹤楼’赠予她……”
“啊,怎么变成‘登黄鹤楼’了?”纪昭不得已打断东家。
片刻,帘子那边传来东家无语的声音:“我把她最想要的送给她,她还能被吸引来?”
纪昭胀红了脸,这道弯折很快转了过来。‘登黄鹤楼’跟‘春江花月夜’有异曲同工之妙,后者更为珍贵。目下整个金陵城,都无人绣出这两幅。当然,要是直接挂出来,指不定又被人指说骗子。届时有识货的苏家人帮衬,借势东风,自然火起。
具体怎么做,她并不担心聪明的小东家。纪昭另提及一事,“东家,我有办法让你离开箫家不被怀疑,你先搬出来吧。”
针头欻的扎进手指,秦蓁快速的缩手,避免血液污了整幅绣品。
“东家你怎么了?!”
纪昭冲到帘子前,迟迟不敢进去。
秦蓁吮住指头,平静道:“我没事,绣累了,歇息一会。”
纪昭坐回外边的椅子上,跟她道出计划:“我家柏哥认得一位船夫,是值得托付生命的挚交。由他作证你出海远行,姜如巧绝盘问不出什么。到时姜如巧只以为你受不了乡村贫瘠,逃跑了。过后你就随我们住在这里。”
半晌不听回答,纪昭唤了声:“东家?”
“嗯?你说什么。”
声音惘惘然。
“东家,是对箫清羽动心了。”纪昭轻声道,不是在问她。
秦蓁声色惶然,激动站起:“昭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妹妹何必瞒我,你每回来,提及箫家柴米油盐的生活,神色并无半分苦楚,而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念及箫清羽,更泄露出少女情怀。姐姐是过来人,也是你的亲人,你懂吗。”
秦蓁颓然坐下,点点头,承认:“这件事不在我的预料之内,但我也无必要说对不起,我会克制住自己,不会拖累大家。船夫那边,你去安排吧。”
纪昭拨开了帘子,走过去,将她往外拉走,动作有些粗鲁恼怒。
二人在外间落座下来。纪昭又气,又苦口婆心:“不要满脑子都是绣庄,你既喜欢箫清羽,就跟他坦白,好好过日子。”
秦蓁蜷缩在方几上的食指狠狠动了下,面上却波澜不惊的:“昭姐姐在开玩笑吧。为了绣庄我设计经营这么多,怎可为一个男人放弃。我已立誓,终生不嫁。”
“呸呸呸,当初只怕你看不上箫清羽,我们才同意提前写下和离书,哪有立誓这回事,乱说。”纪昭默念几声童言无忌,劝说道:“女子的归宿终究在男人身上,不然赚再多钱,也是无根浮萍。我知道你的顾虑,当初换作沈公子,一定不准许你插手生意上的事。我看箫清羽他不一样,对你百依百顺,甚至为了救我一个陌生人,不惜上山猎虎。否则,他怎的虏获得了你的心?”
秦蓁抿紧唇瓣,据理反驳:“纵观古今,有成婚的女商能独当一面么。秦朝巴寡妇,唐朝高寡妇,胡女春酒店。”唇畔浮起讥诮。
“这……妹妹,先夫人她”
“你说我娘?秦瑟的出生,还不能够说明问题吗。我爹根本不爱我娘,在成婚后一年,就同姜如巧有了只比我小一岁的秦瑟。他只是看中我娘带来的利益,他也达到了目的。兔死走狗烹,我娘的蜀绣大业,就断送在了男人手中。我爹,沈木白,男人,都一个样。纵然箫清羽没有能力插手我的事,他会放任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跟人谈生意吗。日久年长,我不敢保证的事,不会去尝试……”
“妹,妹妹,冷静一点,咱们慢慢说。”纪昭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一时都没话应了。
她没想到,东家所考虑的远超乎她的想象。
秦蓁从椅子上站起,准备离开。她冷眸透着疏淡,语气不容置喙:“鱼与熊掌岂可兼得。儿女情长于我来说,远不如母亲的基业。昭姐姐不必再提这个。等采完茶过后,我就搬出来和你们住。”
第31章
采茶的时间并不久,之所以要雇佣这么多当地人,就是为了快速采集最新鲜的茶叶。晌午时,秦蓁寻着大伙吃饭的空档,找到了苏夫人住的正宅。
未进到里面见到人,在垂花门前,就遇到了门房的阻拦,说内宅是主人家所居,不可随意闯入。
秦蓁拿出简朴的木盒,交给门房,嘱道:“小哥,这些天受到苏家厚待,我十分感激。听闻早些年苏夫人寻求‘春江花月夜’图用来嵌以屏风,我碰巧,从一绣娘手中得一类似,说不定那绣娘手中就有苏夫人所要的。请转交给苏夫人。”
木盒上有裂纹,粗陋咯手,门房心想这等村妇能拿出何像样东西,本想驱逐,却见她言辞诚恳,乌黑真挚的双眼绽着恳切的星光,教人难以拒绝。
门房撇嘴,勉为其难道:“你得先打开这盒子让我看一下,可不能随便什么东西往我们夫人跟前送。”
要这个送那个也送,岂不乱套?下人也有规矩,无要事不好惊动主人家。
秦蓁生在大户,了解他们做下人的避忌。当即不吝啬的开启盒子,甚至将里面叠放好的绣品展开来,让对方瞧个清楚。
层层飞檐,攒尖入巅,云层如絮,飞鸟翱翔。一副瑰丽巍峨的楼塔仿佛触手可及,饶是门房不懂画和刺绣,看到这景象身躯也蓦然一震。他怔忡片刻,不再说什么,卷起画布走去了里边。
秦蓁在垂花门外徘徊了半晌,并没等到苏夫人亲自出来,而是一个模样俏丽的丫鬟走了出来。
丫鬟走到秦蓁面前,稀罕的打量她:“你那幅刺绣让我们夫人很高兴呢,”她多嘴了句,言归正传:“我们夫人让我来问,你跟她是不是故交,怎么会有那么珍贵的蜀绣,听门房说还有春江花月夜,那幅刺绣你知道哪里有吗。”
秦蓁早作好说辞,提点道:“这绣品是从杭蜀绣庄得来的,虽有传闻杭蜀绣庄大不如前,但最近跟我的故交,一位有名的绣娘合作,她的蜀绣技艺精湛无比,具体的不用我多提,苏夫人看了那‘登黄鹤楼’便知。倘若苏夫人要寻春江花月夜,不妨让她去杭蜀绣庄打听看看。”
丫鬟点点头:“我会转告给夫人的。”
安下了心,秦蓁没有忘记本职,回厨房粗粗吃了几口饭,就加入队伍继续采茶。
须臾,管事召集几个人,说要去额外的小茶园采茶。
这流程一些常年采茶的人很清楚,小茶园是专门为苏家宗族种的罕见品种。去那儿之后不仅活少,很快就能休息,而且事后还能得主人家赠予,品一口极品茶,是工人削尖脑袋都想去的。那也没用,肥水不流外人田,小茶园通常是苏家的佣人自个儿去,没有临时工人的份。
但这回管事喊的人中,破天荒混入了秦蓁一个外来人,嫉妒得同村人眼睛发红。
秦蓁心想这大概是苏夫人的礼尚往来,没有白收她的礼物。
只是跟着管事到了专属她侍弄的小茶园后,秦蓁看到某个人,不淡定了。她抿了抿唇,昨晚不可思议的记忆回笼,烧得脸颊有些发烫。
管事笑着看向等候着的小伙子,对他们道:“登记时你们是夫妻吧,咱们苏家有规矩,干活时不把一家人放一块。这次是夫人发话,让你们小夫妻待会一同在这品茶。就这样吧,你们好好干着。”
秦蓁僵笑,上下贝齿贴磨:“苏夫人真是一个风趣的人,多谢了。”
小茶园的活儿不多,小夫妻俩要打情骂俏也不碍事,管事没多交待什么,捏着两撇胡子笑笑离开了。
秦蓁低着头,没看男人一眼,专心致志将嫩绿的茶叶捻进竹篓。
还没摘完一小半,小尾巴就黏了上来。
“媳妇儿~”
“喂,这是在外面。”秦蓁朝四周扫一眼,离他远了些。
箫清羽沉下脸,患得患失的滋味在心尖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