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儿转过身来,高兴地抱住我的双腿,我把她抱起来,亲她:
“你去找爸爸啦?”
“嗯。”
“没找着,是吗?”
“嗯。”
“爸爸和你走岔路啦!爸爸永远和华华在一起,是吧?”
“是的。我要永远和爸爸在一起。我爱爸爸!”
毛主席说:“清理阶级队伍,一是要抓紧……”我们这些被批斗过的,都列入另类。有的隔离,有的扣发工资,每人每月只给十五元生活费,带家属的,每个家属每月七元。我也被隔离,白天可以一家人过,晚上要和妻子分开住。我被指令到另一坐空房里过夜。安徽的小三子是基干民兵,那一晚是他值班。晚饭后,他到我的房间门口。对我们说:
“小胡,你听好了。今晚是我值班。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到你该去的地方去过夜,不要影响我们贫下中农的小徐休息。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他说完,围着整个工区绕了一圈,最后又到我们门前,再大声地交代一句:“记住了?”然后小声,“我睡觉去了。”
我知道,小三子的言外之音是:“放心在一起睡吧!我不会再查班了。”
那一晚我们确实睡得放心,整座大棚只住我们夫妻俩。其他人都因为编制改变,搬走了。待华儿睡着之后,我跟妻子着着实实地风了一把,结婚三年多来,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看到妻子进入高潮的状况。
1970年5月28日。清晨。杉口伐木场来了三四个人,到基建队通知大家停工,集合整队到场部(即营部)开会。其中一个来到我家。为了不打草惊蛇,轻描淡写地告诉金春,让我也去参加。
我和大家一起到了场部,即被两个民兵挟持到一间小伙房去,并看守着。不久,金春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赶来,她二婶把她接进屋。
一会儿,大会开始。看守我的将我押解到会场。平时和我还算要好的山东人崔俊法上台发言。当然不是他写的稿子。他那点不到小学毕业的文化,是写不出这种发言稿的。接着是喊口号:
“打倒刘少奇孝子贤孙胡振铎!”
“打倒现行反革命胡振铎!”
“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
会议结束,我被戴上手铐,送到场门口等在哪里的木材车旁。车上已经有不少搭便车进城的男女。我戴着手铐上不了车,二叔进前托起我的臀部,帮助我上了车。有人给我送上一床棉被和一网兜衣物。二婶抱着最小的妻妹,身边跟着两个大的,目送我上车。她低声问丈夫:
“怎么会这样呢?多好的孩子!”
金春母女被人拦住了,没有到车跟前来。我被直接送进沙县看守所,被作为重刑犯,和一个自称曾经担任过伪江苏省苏州检察署文书的、六十多岁的老头关在一起。这是1号房。从此,所长他们不再呼唤我的名字,而是叫我“3号”。
接下来,请看第十章《老林深山》。
第十章老林深山
胡振铎经历了艰难的磨练,生活水平低下,饥寒交困。在调动时,步行三十多公里,疲惫不堪,一步一挨,整整走了二十个钟头。
1993年林彪自我爆炸后,周总理代表毛主席视察了北京监狱,发现犯人受到不人道待遇,向犯人宣布:“今后,遇有类似问题,允许你们控告!”农场的犯人待遇得到很大的改善。这里有许多干部在明里暗里人情味对待犯人的故事……
1975年,邓小平恢复工作。开始着手整顿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准备平反冤假错案……1976年,一阵“反击右倾翻案风”,又把邓小平压下去。初现的曙光又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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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时期出非常事件。福建生产建设兵团二十四团接管了沙县党政大权。随后,人民法院、检察院、公安局都被撤销。其人员“顺者昌,逆者亡”,一部分留用,一部分干部被下放到潘洛煤矿,下井挖煤。
六月初的一天,早饭后,看守所老所长掏出腰间的钥匙来到我的号子前,呼叫:“三号”,我答应一声:“到!”随即来到门边。门打开了。所长说:“出来!”
我跟随所长来到门厅。这是旧庙改造的看守所。我所说的“门厅”,也就是过去的“正堂”。两个戴红袖箍的民兵已经候在那里。其中一个取出一根棕麻夹编的绳子,将我五花大绑起来,并将我推出门外,押送到体育场。
体育场的舞台坐西向东,和不远处围墙外的铁轨走向相同。时不时有列车经过,预备进站拉响的汽笛声随时可闻。
舞台下人头攒拥、黑压压一片。是由全县各部门、各单位、各公社、大队、生产队被指令选派,前来参加“万人公审”大会的。妻子金春是否也抱着孩子夹在里面,不得而知。也许她们正在不远的哪个角落盯着我呢!
晴空万里,赤日炎炎。多日不见天日,在眩目的烈日下,再家绳子的紧勒,双臂血脉不通,脑部缺氧,眼前渐渐由红转昏,由昏转黑,“轰”然一声,我倒下了。倒在舞台的南角。我们十几个罪犯正在这里等候。等候台上团政治处大官讲话结束,然后好将我们押到观众前面、舞台下。由学校课桌拼接起来的犯人席上。只听见耳边有人呼喊:
“不好了!快松松绳子,不然要出人命的。”
但押解我的民兵似乎并不着急。他还在向当官的请示,听到断然的答复:“松开!”然后才将绳子松了。一股血流直达大脑,然后流遍全身。我的眼睛才慢慢睁开。
和我一同押上审判席的有十五个人。一多部分是和我一样的“现行反革命”,其余的是各种刑事犯。
会场上人声嘈杂。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有这几句听清了。那就是:
“福建生产建设兵团二十四团政治处,依据有关规定,判处现行反革命分子胡振铎有期徒刑十五年……”
审判结束,罪犯先被押出会场。我仍被送回看守所1号监房。
几天以后,我再次被老所长唤出来,从门厅一角的办公桌里取出二元钱交给我,并让我在一份登记册上签字。说这是我妻子和一个姑娘一起送来的。这二元钱,就是我入狱之后的第一份零用钱。我猜想,那个与妻子同来的姑娘,一定是大娘家的侄女儿。
我被民兵押上中型吉普。三张会议椅子靠车边和驾驶座的后背摆着。车上已经有四个同行的,都不认识。我入座后,两名民兵坐在敞开的车后门口,看守着我们。
中型吉普拐一个弯,经府西路口上了水南大桥。在宽阔的桥面上,不时有步行和骑自行车而过的行人,回首张望我们。当一个骑车的年青姑娘,回首以疑惑的目光张望我们时,正好与我四目相对。我心里说:
“别神气,十五年以后,我们再见面时,你已经是一个老太太了。”
中型吉普开到南平地界,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几个民兵轮流下车进餐,把我们留在车上。有个民兵说,给他们捎带点吃的吧!另一个说,你给报销啊!就没了下文。
我们一路忍饥挨饿,好不容易到了“犯人之家”——看守所。他们将我们关进南平看守所,却告诉我们:“再忍忍吧!开饭时间早已过了,等明天早上给你们开双份。”
他们几个都出去逛街了,把我们扔在象动物园关野兽一样的笼子里。监房的两面靠墙,另两面是杉木柱子间隔的栅栏。苍蝇、蚊子可以自由出入。我们筋疲力尽、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没有被帐,好在是夏天,冻不着。对面号子的犯人向我们打手势,意思是问我们犯了什么进来的。老张用手掌在头顶压一压,意思是:我们都是反革命。不知道对方是否能明白我们的暗示。
其实,我们一行并不都是反革命。五个人的罪名都不相同。
一、老张:捕前是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四十五六岁。此前为林业车队司机、班长。1959年物资紧张时期,开车到浙江运草席,中途被他偷卖了二十多床,回来谎报遭劫。没有人证物证。这次在县领导班子的“斗私批修”中,为了“放下包袱、继续革命”,主动坦白交代。此案经过审查,无人能够证